正文 第8章(2 / 3)

子秋驚叫一聲,跑了出去。來到大門附近,才籲出一口氣。隨即捂住鼻子。

滿地都是張著嘴的死魚。

書記在車裏坐著,打電話。波瀾不興,穩如泰山。官場多年,老油條了。得經過多少腥風血雨才能坐上書記寶座?什麼大陣勢沒見過?首先得沉得住氣。其次,依照不成文的規定,這是需要秘書出來擋駕的時候。什麼都得他親自上陣,還要秘書幹什麼?

荊漫出來了。幾條魚光臨到荊漫的身上。白色的襯衣頓時印上了晦暗的印跡。

我們找領導!兩個人吼。

我就是。荊漫說。——也隻有這時候,他才肯這麼說吧?

兩個人把荊漫拽住,開始哭訴,說紙廠的廢水如何進了自家的池塘,上萬斤的魚一夜之間全翻了白肚。他們找鄉裏,鄉裏沒人管,又到縣裏,縣裏也遲遲沒有拿出解決方案,眼看著魚都臭了,銀行的貸款,孩子的學費,家裏以後的日子……天塌了。

他們給荊漫跪了下來,揪著荊漫的褲子,嗚嗚,嗚嗚。荊漫急促地想攙他們起來。子秋看見他的眼圈紅了。子秋也跟著紅了眼睛。荊漫已經在大院了呆了這麼多年,這種事情肯定不稀罕了,但他還沒有麻木遲鈍到可恥的地步。她的荊漫,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兩個人不起來。他們頑固地跪著,一邊說一邊擤著鼻涕,擤完鼻涕的手又拽住荊漫的衣服,仿佛是生怕他跑似的。荊漫任他們抓著,依然努力想把他們攙起來。始終沒有成功。

然後,荊漫也跪下了。

他和那兩個人平跪在那裏。

人群啞靜。兩個人也停止了哭泣。臉上的神情,吃驚大於哀慟。他們一定沒有想到荊漫也會跪下去。他坐這麼好的車,他穿這麼幹淨的襯衣,他是這麼了不得的一個官——他給他們跪下了。

他們乖乖地起來了。

荊漫把他們拉到一邊,招呼呆立著的保安給他們倒上水,拿來凳子,讓他們坐下,自己也陪著他們坐下。從口袋裏抽出一包煙,給他們點上。接著安排保安先把死魚撿出一條路來,讓車進去,然後再把其他的魚一條條撿回到蛇皮袋裏。告訴他們:如果去法院打官司,這都是證據。

別急,別急。總會有人管的,總會有辦法的。子秋聽見他說。他的語速控製得很好,兩個字小小一組,三個字輕輕一頓,讓人聽了,就會慢慢安靜下來。

然後,圍觀的人散去,一切秩序都恢複了正常。再然後,信訪局的人跑步到了,滿臉是汗。——這本來就是信訪上的事。一定是他們早早下班了,臨時接到通知,才從家裏匆匆趕過來。

之前之後,子秋都見過幾起隨機接待上訪戶的事情,像荊漫這樣能用兼容得如此之好的情理去化掉幹戈的,沒有。

荊漫就是荊漫。子秋心裏的荊漫,和誰都不一樣。誰都不能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