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3 / 3)

子秋還喜歡荊漫穿衣服的風格。春秋茄克夏襯衣,冬天是深色的薄棉襖……其實都是很一般的男裝,有時候還顯得過於老氣橫秋,可放到荊漫的身上,無論冬夏都一直是那麼順爽整潔,舒灑和諧。他寬厚的背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筆直挺拔,讓子秋產生一種撫摸一下的欲望。和人說話的時候,他從不會背側著身表示出漫不經心的樣子,而是眼神純正地關注著對方,神情明朗而又誠摯。甚至他微鬈的頭發在子秋眼裏都是那麼清新溫暖,讓子秋不止一次地想像自己的額頭貼上去的感覺。

其實子秋也知道荊漫很可能沒有這麼好,一切都是她自己在作怪,但是自己這麼想想總妨礙不著什麼吧?子秋就這麼不由自主地縱容著自己,一步,又一步。

謝英原來也是大院裏的秘書。秘書和秘書雖然有大小輕重之分,但因為常跟著領導們一起見麵,互相之間也都很熟絡,麵子上的交往也都是平和親密的。子秋和謝英結婚那天,荊漫自然也來喝了喜酒。他破例和子秋開了句玩笑,子秋清楚地記得他對她說了一句:“子秋,謝英謝了春紅,一點兒也不匆匆。黃九金十,好收成啊。”

人很多,亂哄哄的。別的人,甚至連謝英,根本就沒聽清什麼,子秋卻一下子刻到了腦海裏。

子秋把這句話寫在了日記裏。一整頁,孤零零地就寫了這一句。

謝英在家排行老小,父母親已經年逾七旬,父親很早以前擔任過市委副書記。不過對於他這段曆史有記憶的,除了組織部的檔案處,恐怕就隻有那所他已經住了三十年的市委家屬區裏的平房小院了。謝英大學一畢業就進了機關,也是有點兒家學淵源的意思。當時有人把謝英介紹給子秋之後,子秋很委婉地拒絕了。介紹人卻絲毫也不氣餒,反複來提,說謝英對子秋實在有誠意,到後來,子秋就覺得謝英的誠意表達得有點兒可笑:既然這麼有誠意,幹嗎不自己來找她?還要人說?有誠意的人就一定要這麼笨嗎?不過再一想自己對荊漫,心裏就有些憐惜動搖。

那天,她遠遠地看見,謝英和荊漫在大院左側的小草坪上聊天,聊得很開心的樣子,大笑起來都如大男孩一般純真,忽然覺得這情形十分動人,仿佛自己的兩個兄弟。而這時的謝英和荊漫一樣,也不帶絲毫的仕途風塵之氣。

子秋在一棵樹下站住,對自己說:好。

之前拒絕一切人,隻是因為荊漫。而荊漫已經是不可能。為他衣帶漸寬,為他容顏憔悴,也無非還是不可能。她還有大把的青春。大把的青春需要大把的愛情。大把的愛情裏,既有她愛的,也該有愛她的,方算得上完整。如同是一場酒席,既有敬她的酒,也有她自罰的酒,才會沉醉。荊漫是她自罰的酒,她滿飲了。謝英是敬她的酒,他幹杯,她隨意。這麼說,似乎是有些愧怍。仿佛是辱沒了謝英對她的好。不過,再一想,凡是愛著的人賜給的,一顰一笑都是天堂的禮物。縱使是辱沒,也是榮光。如同荊漫向她要一份文件——那份文件,她現在還留著一個備份。而她給謝英的,總比文件要溫暖一些豐富一些。如是,也算不上辱沒了。而且,已經將近三十,也真該結婚了。底下一個弟兩個妹,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父母不說她也知道,他們在眼巴巴地指望她給弟妹們做樣子。天時地利人和,那就做個樣子吧。

事情就是這樣清晰。清晰了就顯得殘酷。而殘酷和殘酷平衡了,她的心就是安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