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謝英對子秋是很好的。能怎樣好就怎樣好。用他自己開玩笑的話說:“我是把你當領導一樣伺候的,隻是比伺候領導還有感情。”子秋的生日他有玫瑰,他的生日子秋忘了,他依然有玫瑰。情人節,婦女節,五一節,青年節,兒童節,建軍節,隻要是節,統統有玫瑰。頻繁得讓子秋都不好意思了,說:不如買菜。他說:菜是菜,玫瑰是玫瑰。小老婆的情調還是要寵的。——他常叫子秋“小老婆”,子秋比他小一歲。子秋小感冒,他和衣而臥,端茶送水。子秋發高燒,他冷敷熱拭,通宵不眠。像嬌慣孩子一樣。當然,也不盡是如此溫柔。床笫纏綿時,他生龍活虎,毫不吝惜,子秋求饒也不遺餘力——知道這是另一種疼愛。
不想荊漫的時候,子秋心裏也是有他的。隻是一想到荊漫,謝英不知不覺就在子秋的心裏變小了。這真是不一樣。子秋有時候也不免驚異自己的厚此薄彼。不過,再一想,萬事萬物都不可能一樣,一片葉子,一朵花,同根生,同枝長,卻是一脈翠綠,一抹金黃。何況兩個人呢?也就不窮研末究了。沒有答案的事。
前麵就是上島咖啡,今天是周一。決定的日子。午飯過後,子冬一步步地朝上島咖啡走去。眼看著“上島”的牌子離她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起來。
耿建已經在店裏等著了,臨著窗。子冬喜歡臨窗的座位,既相對安靜又視線開闊,遠遠看去還有一種浪漫的意味。當然,如果細細看去,就會發現窗簾和窗紗多半都蒙了一層油膩膩的灰,是摸不得的。不過,來的人誰會看那灰呢?即使看見了,誰會用那灰來掃自己的興呢?
耿建的前麵放著一杯清水。他問子冬想喝點兒什麼,子冬要了一杯橙汁和一小份果盤。耿建笑道:“早上金水果,中午銀水果,晚上銅水果。你是要吃銀子啊。”
吃金銀是過去的人常用的尋死路的方式之一,如《紅樓夢》裏的尤二姐。子冬知道耿建自然沒有這個意思,卻還是暗暗有些心驚。笑道:“心疼錢了?”耿建道:“這點兒錢哪裏值得心疼。不花錢能娶你這麼個漂亮媳婦,就是時時刻刻吃水果也得供著。這麼劃算的生意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
聽這剛出口的話音,子冬知道他主意沒變,略感安慰。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了。子冬有些輕鬆。但這輕鬆也是一閃即過。她難道真要嫁他了麼?眼前這個男人?盡管是個遊戲,可這遊戲卻得照逼真裏去演。若是演砸了,也是另一種意義的自尋死路吧?
然而,此刻,她不想回頭。回頭之後又能怎麼樣呢?那條路,她已經看夠了。
橙汁和果盤很快上來了,白色的獼猴桃果肉,紅色的草莓,月色的蘋果,紫色的葡萄,雪色的梨。子冬用大拇指和食指擒著彩色的小叉子,一塊塊地放進口裏。總得說點什麼話吧,她問耿建小時候在鄉下玩點兒什麼——慢慢不再回鄉下之後,鄉下的影像反而在腦子裏愈來愈清晰。很多次,子冬都想找個人說說,或者聽什麼人說說,卻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即使是和老成。每次談到鄉村,老成都是不耐煩的樣子,將話題匆匆避過。本來也就聚少離多,如是幾番,子冬也就不再在寶貴的歡會時間裏掃他的興。
或許是沒想到子冬會讓他講這個,耿建先是一愣,然後將眼神放遠,開始慢條斯理地講述。他的講述是男孩子的角度,也全是男孩子的興致,子冬很容易就將他的聲音泡進了眼前的杯裏,一口一口地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