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3)

今天周二,又該是她值夜班的日子。上周二,她值夜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那天,她從子秋處來到公司,已經是十點多了,她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又看了會兒書,上床時就已經到了十一點半,平時她也都是這個時候上床。她關了燈,拉上窗簾,脫得光光的,蒙上一條棉布浴巾,躺在床上聽音樂。她有一台小巧的東芝錄音機,是子秋給她的。是那年子秋考上了西安交大時西安二伯送給子秋的禮物。據說是托人從日本帶回來的原裝品,質量非常好,放起音樂如同雙耳長上了翅膀,可以在明淨的藍天上輕盈翱翔。

子夏聽的是俄羅斯輕音樂,裏麵放著《小蘋果》、《你好,憂愁》、《喀秋莎》等一些經典的曲目。她喜歡這些音樂,總覺得這個民族的音樂能夠於浪漫中含著一種博大的悲涼,於厚重中含著一種濃鬱的詩意,且能夠把幸福和苦難融會訴說,還能夠把疼痛和撫摸一起呈現,傾聽著它們,真的就是一種神奇的享受。

她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高處,音質依然純淨如銀,沒有一粒塵埃。子秋閉著眼睛傾聽著,突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冰涼涼地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睜開眼睛,床前站著一個人。黑乎乎的臉,比黑夜更黑,看不清眉眼,顯示出一種奇怪的細長,仿佛是一截燒焦的樹樁擎在頸上,像電視劇裏那種頭帶黑絲襪的搶劫犯。

子夏的意識一下子清醒過來,身如冰柱。她立刻明白什麼事情發生了。——這就是個搶劫犯。

她沒關窗。她原本打算聽完音樂再關窗的。但明白又有什麼用呢?現在重要的是麵對。

“錢在桌上的包裏。”使盡全身的力氣握了握自己的拳頭,子夏說。

“多少?”

“四百多。我就這些。”

“你起來去拿。不準開燈。”男人說。

“我穿上衣服,可以嗎?”

“不行。”他每說一句話,尾音裏都帶有一種特殊的平音,似乎是哪個地方的方言,子夏確定自己在哪裏聽到過。如果她能夠躲過這一劫,這是她能夠向警方提供的破案線索之一,她知道。她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沒有結果。子夏起來,把浴巾在胸上纏了個圈,將餘角掖緊,在黑暗中找到包,拿出錢。

“存折呢?信用卡呢?”

“在我辦公室的保險櫃裏。”子夏說的是實話。

“胡說!”男人的刀在空中高高地劃了一下,刀鋒離自己和子夏都很遠,這使得他的動作有些誇張和虛弱。他說,“找!”

子夏打開燈,男人下意識地抬起胳膊護了一下臉。其實他根本不用這麼做,黑絲襪正親密無間地籠罩著他的整個頭,皮膚的光澤從襪孔中很規律地閃爍出來,五官的輪廓既層次分明又朦朧統一。

“誰讓你開燈的?”他說。

“不開燈怎麼找啊。”子夏說。她走到牆邊,打開壁櫃。故意讓櫃門在牆壁上磕出一片聲響。她斷定他有二十多歲,也斷定他是一個生手。如果不是生手,他不會說找,而會說讓她去拿,也不會讓刀子離她這麼遠,讓威脅的力度受到微妙的損害。更不會容許她弄出聲響,試圖去驚動他人。生手是有破綻可尋的,她有可能從破綻中獲得生機,然而生手也是最容易在恐懼中衝動的,所以她也一定要掌握好時機。

找完了壁櫃,子夏也停止了去驚醒樓上同事的努力。其實她早就預料到,以同事之間的疏淡交情,是不會為這些細節來關注她的。平心而論,如果同事那裏半夜有什麼動靜,她也不會去操這份心。一堵牆就是一個世界。

她隻有自己麵對。

“再找也是白費,”子夏說,“這裏真的沒有存折和卡。根本就沒有的東西,我怎麼給你找出來?你要是不信,你就指著讓我找。”

男人站著,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他的沉默讓子夏更加確定他是一個生手。一個老練的劫匪是不會在這樣的境況裏沉默的。

“我這兒還有一些值錢的東西。”子夏拿出一台商務通掌上電腦——那是去年春節公司發的福利,又指指那台東芝錄音機:“這兩樣東西值個兩三千塊錢。”

“用袋子裝好。”男人說。子夏裝好。她注意了一下袋子,是九華超市的購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