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沒有想到,會在火車站碰到荊漫。
二伯已經出院,身體康複得不錯。後來也打過電話,要子秋不必再往西安跑,可子秋想到人一上了年紀便如此未卜,便有些心驚,決定去看看二伯。老寧夫婦也積極要求一起去看看哥哥,順便實施旅遊計劃。於是,一個周末,三個人便動身來到火車站。謝英一直在努力複婚,送站是必然的。到了火車站,時間還早,四個人拎著行李正在候車室裏百無聊賴,看見荊漫拎著箱子走進來。謝英上去招呼,才知道他是去西安出差。
已經十點半了。火車到站的時間是十一點十分。荊漫讓謝英回去。“明天還上班呢。我照顧他們吧。怎麼?子秋跟著我你不放心嗎?”他笑道。
話趕到這裏,謝英就走了。
候車室裏很擁擠,她和他站在了一起,如他的妹妹。老寧夫婦和他們站在一起,如同父母。他拎著一個箱子,她拎著兩個。他走開,一會兒又回來,把她帶到幾個相鄰的空座位前,一字排開坐下。他們對了對車票,都是軟臥,老寧夫婦在一個軟臥間,是相對著的兩個下鋪,子秋和荊漫是在隔壁的軟臥間,子秋下鋪,荊漫上鋪。他們這裏不是大站,列車一般隻給他們留五六張臥鋪。他們能買到一起是很自然的。他是領導,能買到下鋪也是很自然的。
自然是自然。然而再自然,子秋也還是沒想到。認識了荊漫,心裏有了荊漫,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沒想到:沒想到他是這樣,沒想到梅是那樣,更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和荊漫同居一室。更準確一點說,是同居一號。
把你們的票給我,我們一起檢吧。荊漫說。他細心地把票裝在上衣內袋裏。仿佛天然的,她就需要他的照顧。子秋知道,她的兩件行李,他也一定會替她拎一件。
他在候車室看電視的時候,子秋盯著他後腦上微鬈的頭發,仿佛那小小的黑色的漩渦把她的心也卷了起來。當然,卷得很短,但是一浪一浪的,很是連綿。
他們聊天,聊得很閑散。是最真正意義上的聊天。他講他的工作,他的人際關係,他的下屬們的特點……一五一十。仿佛子秋是一個同性。子秋心裏又甜潤,又委屈——這是替自己委屈。聊天的當兒,他也沒忘了看進站提示牌。他是那麼知道事情的主次:聊天是為了等車,等車不是為了聊天。聊天是聊天,最重要的還是坐車。他就是這麼一個正常的,好像永遠不會失態的人。
他聊起了嶽丈的病。這話題有點兒接近了子秋最在意的核心。子秋突然特別想問問他:他怎麼會娶梅那樣的女人?難道真如人們所說的有借力的因素嗎?可這個問題太冒失了,太有可能讓荊漫難堪了。她是心疼他的。與這心疼相比,她寧可殺死自己的好奇心。
然而荊漫仿佛知道了她的心思,主動談起了梅的脾氣。不過隻一句:
她有點兒神經質。
隻這一句,他就沉默了。沒有家長裏短的例證,也沒有雞零狗碎的旁注。子秋多渴望聽聽這句話裏麵的五髒六腑,可他就是沒有。
那當初,你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子秋終於厚著臉皮問了出來。
奇怪是吧?荊漫笑了。荊漫的笑像一根短短的骨頭,戳穿了子秋問這句話時盡量平和的語氣。她刹那間懂得:他原來是這麼明白,在她心裏,他們的婚姻有多麼的不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