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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麗把我從噩夢中喚醒。
她穿著紅色的秋衣秋褲,用毛巾擦著我的滿頭大汗。我睜開眼,看到她幹瘦黝黑的臉,她的眼中噙著淚水。胡麗溫存地說:“弟弟,你做噩夢了。”她叫我弟弟,是的,她像姐姐一樣叫我弟弟,她也是我姐姐。我眼淚流下來,喚了聲:“姐--”
她坐在我的床邊,伸出幹瘦的手臂,抱住了我的頭,說:“弟弟,別怕,姐姐在。”
我抽泣著。
她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姐姐走後,我也和你一樣悲傷。哭吧,弟弟,哭出來就好了,別憋著,別憋壞了身體。”
我突然號啕大哭。
胡麗也和我一起哭。
6
通過胡麗的講述,我知道了姐姐來香格裏拉的一些事情。
姐姐和胡麗是在五年前認識的,那是在西藏,她們同住在拉薩的一家旅館裏,然後結伴而行,走遍了西藏,成了好友。胡麗說,並不是所有旅行者都是快樂旅行,也有些人走的是痛苦之旅,因為選擇旅行,是逃避一段糟糕的生活,也許有的人在旅行中得到了解脫,也有的人越走越痛苦,她們就是越走越痛苦的那一類人。她們都有不堪的過去,在旅途中惺惺相惜,相依為命,度過了那段難忘的時光。分別後,姐姐回到了上海,而胡麗回成都後,獨自來到了香格裏拉,在這裏租了房子,開起了酒吧,一幹就是五年,五年來,她沒有回過成都。她們一直有聯係,胡麗希望姐姐也能夠放棄上海的生活,來這裏和她一起開酒吧。姐姐當時沒有答應她,可就在兩年前,姐姐來到了香格裏拉。
對姐姐的到來,胡麗十分高興。
那是盛夏的某天,姐姐突然出現在狼毒花酒吧門口。那時狼毒花酒吧熱鬧極了,樓上的客房住滿了人,也有很多人在這裏喝酒喝茶,歇腳聊天。胡麗酒吧裏就她一人打理,自己是老板,也是服務員,忙得不可開交。她根本就不知道姐姐已經來到。臉色蒼白的姐姐背著灰色帆布背包,站在門口,喊叫道:“胡麗--”忙碌中的胡麗沒有聽到她的叫喊。姐姐又叫了聲:“胡麗--”這時,一個穿紅色T恤留著小胡子的小夥子走出來,他看到了身材高挑的姐姐,說:“你找誰?”姐姐說:“請問,這是胡麗開的酒吧嗎?”小胡子點了點頭,目光在姐姐身上掃描,說:“是的,你是她什麼人?”姐姐不喜歡他放肆的目光,冷冷地說:“我是她姐。”小胡子笑了起來,說:“哈哈,沒想到胡麗還有這麼漂亮的姐姐。”姐姐厭惡地盯了他一眼,徑直走了進去。胡麗正從廚房裏端了杯咖啡出來,突然看見了姐姐,呆了。姐姐朝她說了聲:“鬼丫頭--”胡麗扔掉手中的托盤,托盤和咖啡杯飛出去,掉在地上,咖啡杯碎了。她這瘋狂的舉動讓酒吧裏的人們瞠目結舌。胡麗朝姐姐撲過去,抱著她,說:“婉榕姐,你可想死我了!”姐姐也抱著她,說:“我也想你。”
那天晚上,胡麗叫來了張衝、王傑,陪姐姐喝酒。姐姐喝得爛醉,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起來。姐姐十分憔悴。胡麗心裏明白,姐姐又經曆了一場劫難,才來投奔自己的。胡麗沒有問她又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細心照料著姐姐。開始那段時間,姐姐寡言少語,也幫著胡麗做一些事情,盡管胡麗讓她休息。表麵上,姐姐是柔弱的,加上她長得漂亮,許多好色之徒聞聲而來。整個旅遊旺季,香格裏拉古城人流量很大,各色人都有,自然少不了心懷鬼胎之徒。
有些男人會用一些下流的話語挑逗姐姐,姐姐無動於衷;也有些男人對她說些甜言蜜語,她同樣無動於衷;對姐姐的冷漠,男人們無計可施。目睹他們的表演,姐姐覺得他們是可憐蟲,內心也挺蔑視他們。但是有個長發男子,額頭上有塊閃亮的刀疤。他每天晚上獨自坐在某個角落喝酒,目光始終不離開走來走去的姐姐。姐姐注意到了這個人,隻是不理會他。
胡麗也注意到了長發男子的目光。她知道他是誰。胡麗告訴姐姐,千萬不要搭理這個男人,說他是孬種。他叫宋海波,是個雕刻藝人,他雕刻的作品放在工藝品商店裏賣。姐姐問她,為什麼他是孬種?胡麗說:“給你講講他額頭上那塊刀疤的來曆吧。很多人看到他額頭上的那塊刀疤,都以為他是個狠角色,其實不是那樣,那刀疤是他自己用雕刻刀劃出來的,他毀自己的容,就是為了讓人覺得他是個惹不起的主。宋海波曾經談過一次戀愛,女人是個畫家,也長住古城。後來,女畫家被一個男詩人勾引了。他去找詩人,詩人用水果刀頂住他的喉嚨,威脅他放棄女畫家。女畫家就站在旁邊,冷笑地看著他。他沒有像個男人一樣去戰鬥,而是選擇退縮。他跑到我這裏來,大哭,還問我們該怎麼辦。王傑對他說,你拿出自殘的勇氣去對付詩人,是最好的辦法。他哭著說他下不了手,他說他連雞都不敢殺。王傑說,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我們都瞧不起他。他很久沒來我們酒吧了,現在又出現了,我覺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對,你可得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