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可惜,這樣一個美人被殘害成這般模樣。”沈鬱搖了搖頭,簡單看了看女子的傷口。
許赫聽見他的話,不禁皺了皺眉頭——這種話遠非什麼正人君子能說出口的。他正在猶豫要不要趕他出去,卻看見沈鬱慢騰騰地蹲了下來。
他像是對地上那雙鞋子很感興趣,俯下身細細看了看,爾後搖了搖頭,慢慢攏上床幔,歎了口氣:“不知貴府這一行總共多少人?”
“算上我和許大哥,一共是九人。”房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沈鬱轉頭,看見剛剛和許赫一起騎馬過來的丫頭。
“小荷,”許赫突然開口,“不要進來。”
“這麼說,少了一位?”沈鬱慢吞吞地問。
叫小荷的丫頭看了許赫一眼,猶豫了一下,將腳頓在門檻前,道:“張河東不見了。”
“多謝小荷姑娘。”沈鬱點了點頭,隨口道,“還請許大夫盤點一下財物,有無遺失。”
說完,他走出門,慢悠悠地轉到樓下。一幫大漢不知他來做什麼,表情各異,卻統統隻當沒有看見他。
“林老伯,”沈鬱拱拱手,“不知這客棧之中,房客的住宿安排是怎樣的?”
林老伯聞言,連忙從櫃台後拿出一本冊子,翻好遞給沈鬱。
沈鬱大致看了看:東一一直都是林老伯老兩口住,東二是慕容小姐,東三是這群護衛的頭領、和慕容小姐一騎的張河東,東四則是護衛張元成,再往西便是樓梯口,然後就是剩下護衛的住處了。
他將冊子合上遞給林老伯,溫言問道:“不知老伯昨夜可有聽見什麼動靜?”
林老伯驚魂未定,想了想,抖抖索索地將昨夜的境況細細數來:前半夜雨下得厲害,他並沒有聽見什麼聲響。後半夜雨停了,他忽然醒過來,聽見隔壁有個人笑了一聲,就再沒有別的什麼聲音了。慕容小姐原本就打扮奇怪,他聽見那笑聲更是害怕得要死,卻因再無異響,還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打扮奇怪?可與慕容小姐的病有關?”
“小姐得了病,據說全身都生了黑斑,所以一直是用黑巾蒙臉趕路。”一個大漢接口道。
“有人笑了一聲?”沈鬱側目,“是男子還是女子?”
“慕容小姐住在那裏,自然是女子了。”事關慕容小姐清譽,在五個大漢的瞪視下,林老伯隻得苦著一張臉如實回答。
沈鬱點點頭,問道:“不知哪位是張元成少俠?”
左邊的一個肚子滾圓、長著絡腮胡子的大漢怔了怔,正是剛剛接口的那個大漢,他的聲音粗獷:“找我何事?”
“不知張少俠可否借一步說話?”沈鬱慢吞吞地露出一個笑容。
張元成濃黑的眉毛一沉:“你是什麼人?想套我什麼話嗎?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小白臉?”
他一連三個“什麼”,毫不客氣。沈鬱仍是耐下性子,和顏悅色地一一回答:“第一,在下沈鬱。”
慕容府的幾個護衛都怔了怔,他們不似許赫這樣的醫者,江湖之事也更加關心些。沈鬱此人,雖不會武功,名頭卻不小,據說曾是蘇丞相的門客。去年五月,他不知何故卷入蘇家的一樁奇案,竟然在三日之內還原了當時情境,找出真凶和遺失的星夜琉璃燈,便離開了蘇家。由於真凶是江湖邪教長河落日門的長老,引起的震動頗大,此事才傳入江湖。江湖盛傳此人有一雙天眼,知古今,通陰陽。
不過慕容府的護衛並不相信什麼天眼,這些都是江湖騙子慣用的伎倆,沒準那星夜琉璃燈便是沈鬱自個兒偷去,又裝神弄鬼地拿出來也說不定。是以也並沒有高看沈鬱一眼。
“第二,既然慕容府一行是一人一間住在各個房間,張少俠做了什麼,別人並不知情,你將昨夜的事同我說一說,是自證清白的最好方法。第三個問題麼,慕容小姐死在林家客棧,若是不找出真凶,恐怕諸位就這麼回去,也不好跟慕容相老爺子交代。”沈鬱似乎並不知他們肚中的諸般想法,繼續耐心解釋。
眾人聽完第三條,都未免怔住。
沈鬱趁勢“嘿嘿”一笑,抱拳:“張少俠請,張少俠離他二人的房間最近,有些事我還是想單獨問問張少俠。”說了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後麵的廚房。
張元成隻得一言不發跟他走進廚房。
“少俠一行,為何分為兩撥抵達客棧?”
“小荷本來是跟著伺候小姐的丫鬟,誰知道她半路上反倒病了,許大夫就讓我們繼續趕路,他半途留下照顧小荷。”
“少俠的住處離慕容小姐、張河東大俠最近,不知少俠昨夜可有聽見什麼動靜?”他問得十分隨意,卻頗有引導的意味。
張元成想了想,悶悶道:“昨兒個下著大暴雨,我習慣守夜,雨聲嘈雜,更是難眠,因而睡得很遲。後來雨停了,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我聽見小姐那屋有個女子笑了一聲,倒不清楚是不是小姐。沒過多久,我起夜的時候,隱隱約約看見有個人影在樓道裏,一閃就不見了……”他話剛說出來便後悔了,然而話己出口,斷無更改的餘地。
沈鬱側顧,思量片刻,笑道:“我知道了,多謝張少俠。”
張元成沒想到他並不打聽那個人影的形貌,怔了怔,腹誹他果然並無幾分斤兩,隻曉得假冒神探四處行騙。
“我聽張少俠說話的語氣,怕是認識的人吧。”沈鬱心不在焉地四處打量著廚房的陳設。
“是,”張元成心裏一緊,本想辯解稱天太晚,自己並未看清,但見著沈鬱的優哉遊哉的神態,不免一滯,仿佛不論他說什麼,沈鬱都曉得當晚的真相似的,猶豫了一下,隻得承認:“那人是大哥。”
“喔,竟然是消失的張河東大俠。”沈鬱進一步說道,似問似答的輕鬆語氣反倒叫人心情沉重。張元成捏緊了拳頭,又惱又急:“我大哥是不會殺小姐的!”
他緊張地盯著沈鬱,擔心他又問出什麼,將張河東推向無可漂清的泥淖。後者卻啞然,抬起枯瘦的手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相信。”
張元成鬆了口氣,又擔心起來:“可是……你曉得我大哥身在何處麼?”
沈鬱搖了搖頭:“暫時還不曉得。”
張元成目光一黯。
“不過我可以和你一起,還他一個清白。”
張元成猛地抬起頭,怔了刹那,一拱手:“沈先生還想知道什麼?我張元成必定知無不答!”
沈鬱往他身邊湊了湊:“你可與慕容小姐說過話?”
雖不曉得他問這個做什麼,張元成還是老實答道:“我這樣的護院,連見到小姐一麵都難,小姐又怎麼會跟我們說話?而且她得了怪病後,將自己整個人都裹了起來,開始是許大夫和小荷照顧,後來小荷一路顛簸也生病了,便由許大夫醫治她,兩人落在了後麵。大哥便背著小姐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