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入暮時分,許赫心係案情,等得不耐,在門口徘徊良久,終於舉起右手,準備叩門。門裏卻傳來一聲:“許大夫請進吧。”
許赫猶豫一下,推門進去。
沈鬱沒有點燈,屋裏是黑黢黢的一片。許赫是江湖中人,目力自然了得,走到桌前,點上了蠟燭。沈鬱正半躺在床上,背後墊了厚厚的墊子,懶洋洋的。燭光之下,許赫依稀覺得他的臉色較之之前更為蒼白。
沈鬱揉了揉眼睛,似有疲態,但一瞬之後,又恢複了那種羸弱卻從容的平淡氣息。
“沈先生可有什麼不適?”
“喔,以前采藥從山上摔下來過,傷了筋骨,是以雨雪天氣很是難熬。”沈鬱笑了笑。
“或許我可以為先生看看傷勢。”許赫走上前去,沈鬱伸出一隻胳膊,坦然接受。
他的骨頭並沒有什麼異樣,就連皮膚上都不見任何疤痕,可見並不是什麼很重的傷勢,早已愈合。疑惑在許赫眼裏一閃而過,就聽得他說:“我這人怕疼。”
語氣坦然得很,像是這種話出自一個大男人之口,並沒有什麼奇怪的。
許赫慣走江湖,第一次遇到這樣甘心示弱的人,不禁啞然失笑,思及慕容小憐的死,臉上又蒙上了一層灰暗:“我家小姐死得淒涼,先生可知道究竟什麼人是凶手?”
“張河東不知所終,自然是他嫌疑最大。張元成那般回護他,也懷疑他是凶手,更何況是我這個外人。”沈鬱語調十分誠懇,卻同時伸了個懶腰,披上外衣下了床,慢慢穿好鞋子。
“先生去哪?”
“去找張河東。”沈鬱側過頭,笑眯眯道。
許赫訝然,並沒有再說什麼,三兩步跟在沈鬱身後,下了樓梯。
門口恰好傳來一聲馬嘶,繼而傳來驢低低的叫聲。沈鬱邁步出去,門前站著的正是一匹駿馬,正噴著響鼻。它的背上馱著一片巨大的陰影,在暮色之中尤為可怖。
“張河東少俠回來了。”沈鬱對著那匹馬點了點頭,安撫了一下邊上的黑驢,往前走了幾步。
張元成聞言,立即越過沈鬱,第一個跑上前查看,卻見張河東麵色灰白,雙眼暴突,渾身濕透,血汙遍布。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大哭:“我就知道不是大哥殺了小姐。小姐武功那麼高,大哥要想害她,不可能沒有打鬥聲發出的……”
沈鬱似乎頗感意外,慕容世家家教森嚴,江湖上隻聞慕容小蓮之名,卻沒有幾個人真正見過她,更別提她的武功高低了。
“慕容小姐武功很高?”
“是啊,府上的護院除了大哥,沒有幾個人能打過小姐。”張元成依舊哭得稀裏嘩啦的,凶悍的模樣配上梨花帶雨的哭相,頗顯滑稽。
沈鬱又恭恭敬敬地給許赫遞去詢問的目光,許赫沉默著點點頭,算是肯定了張元成的話。
沈鬱不再發問,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遞給張元成,然後略略查看了一番張河東的屍首,歎了口氣。
張河東和慕容小蓮死法一樣——麵容血肉模糊,衣衫不整,遍體鱗傷,約莫是流盡鮮血而死的。沈鬱和許赫一起將張河東的屍首從馬上放下來,仰麵在地。沈鬱仔細查看了一番,發現張河東腹部的傷口較之慕容小蓮,要稍稍淺一點,傷口周圍也稍稍平整一點,沒有撕拉的痕跡。
他沉吟一下,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忽然抬頭,虛心求教般地問:“我聽聞慕容相老前輩曾和落日長河門的前護法姒月有過約戰,以各自的兵器為賭注。記得姒月護法的賭注,是她的成名利器——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