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後,二月初十,春分。
殷未被轎輦抬到東郊——他起初是不想參與的,這種儀式人多嘈雜禮節繁複。再者,他天不怕地不怕,實在受不了白生生蠕動著的大蟲子。
但全喜說,今次親蠶禮與從前不同,陛下也會出席。
——殷未又找到作死的大好時機:在親蠶禮上,胡言亂語,大肆詆毀帝後。當著名門命婦,皇帝一定不會再忍。
殷未自以為計劃可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所乘坐的轎輦描龍畫鳳,大大超出國師規製。而他身上所穿衣裳,在平常素白國師法衣之上,袖領之處滾了金邊,又加了五蝠與回紋。
轎輦在東郊停下,殷未沒看見皇帝,全喜道:“請大人先去具服殿更衣,稍後便可與陛下相見。”
還要再換一遍衣服,就知道這種活動麻煩。
色如黃桑的新衣被呈上,殷未挑起一角,玩笑道:“這是本座能穿的?陛下莫不是想退位讓賢,趁著今日大典,就讓我登基?”
經曆了之前那樣動靜,全喜不至於太過驚慌,但滿布皺紋的眼角還是抽了抽,“大人……慎言啊!”
出了具服殿,全喜領著殷未前往先蠶壇。
因為時間確定得倉促,本該幾日完成的典禮全部安排在春分一日。
先行祭拜,再是皇後帶領命婦於東西中方位分別摘取三片桑葉,交由專人送去蠶室喂養春蠶。【1】
朝中三品以上官眷悉數列場,分立壇下東西兩側,見殷未到來紛紛垂頭不敢仰視。
麵前紅毯直通祭壇,祝歌響起,全喜在身邊低聲道:“大人,今日該行六拜三跪三叩之禮,從容些。”
殷未這才從作死的計劃中醒過神來,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
“要行親蠶禮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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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沈灼,是下了先蠶壇。
沈灼身穿滾金龍袍,殷未越看越覺得跟自己穿的這一身是情侶——啊不,夫妻裝——本該皇後主持的親蠶禮被殷未趕鴨子上架扛了下來,壇下眾人齊呼千歲。
下一流程開始前休息,采取桑葉的金鉤呈上來,殷未麵對滿麵春風的沈灼,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陛下這是何意?”
沈灼是從殘酷的皇位爭奪中幸存的勝者,屍山血海都經曆過,站在殷未麵前卻紅了耳垂。
“朕說過,並不在意……他許不了你的,朕能給。朝中大臣多有阻攔,今日他們的夫人都在朕手裏,誰還敢說個不字……放心,朕會護你一生一世太平安樂……”說著,拿起金鉤遞向殷未。
殷未啪地打開憨龍爪爪,“若一生一世要囚於陛下身邊,何來安樂?讓我以男身立於婦人中,困於後宮,就算太平?”瞧著沈灼亮著光彩的眸子暗下來,殷未趁熱打鐵,“陛下倒行逆施,行為昏聵,就不怕上天責罰?”
沈灼看著被打落在地的金鉤,沉默良久,牽過殷未手。喵喵尒説
攤開掌心,放上一粒金箔紙包裹的圓球。
“阿未竟也會咒我……你說過,我這樣的孩子,會一輩子安逸自在,上天都保佑的。原來當時不過是在哄我……罷了,你不喜歡就到此為止吧……”
沈灼轉身,身形有些垮,殷未竟從他背影中看出落寞。
全喜撿起金鉤,站在殷未身邊,長歎一聲:“大人,陛下心裏苦,您多少疼他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