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把大家請來,也沒有別的,就是我們現在要討論一個對付學生的辦法。學生欺壓我們商人,真是到了極點!今天他們居然把我們的招牌也劈了;這還成個樣子嗎?若長此下去,我們還做什麼買賣?學生得寸進尺,將來恐怕要把我們置到死地呢!我們一定要討論一個自救的方法——”
“一定!一定!”
“學生鬧得太不成個樣子了!一定要想方法對付!”
“我們賣東洋貨與否,與他們什麼相幹?天天與我們搗亂,真是可恨已極!”
“依永清你的辦法怎樣呢?”
“大家真都是義(?)憤填胸,不可向邇!”一個老頭子隻氣得摸自己的胡子;小旦式的商務會長也亂叫“了不得”。陶永清看著大家都與他同意,於是便又接著嚴重地說: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學生對待我們的手段既然狠辣,那我們對於他們還有什麼憐惜的必要?我們應采嚴厲的手段,給他們一個大吃虧,使他們斂一斂氣——”
我聽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想:怎麼啦,這小子要取什麼嚴厲的手段?莫不是要——不至於罷?難道這小子真能下這樣慘無人道的毒手……
“俗話說得好,蛇無頭不行;我們要先把幾個學生領袖製伏住,其餘的就不成問題了。學生鬧來鬧去,都不過是因為有幾個學生領袖撐著;倘若沒有了領袖,則學生運動自然消滅,我們也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做生意了。依我的意思,可以直接雇幾個流氓,將幾個學生領袖除去——”
我真是要膽戰了!學生運動抵製日貨,完全是為著愛國,其罪何至於死?陶永清喪盡了良心,居然要雇流氓暗殺愛國的學生,真是罪不容誅嗬!我心裏打算,倘若我不救你們學生,誰還能救你們學生呢?這飯碗不要也罷,倒是救你們學生的性命要緊。我是一個人,我絕對要做人的事情。餓死又算什麼呢?我一定去報告!
“你們莫要害怕,我敢擔保無事!現在官廳方麵也是恨學生達了極點,決不至於與我們有什麼為難的地方!會長先生!但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唱小旦式的商務會長點頭稱是,眾人見會長讚成這種意見,也就不發生異議。一忽兒大家就決定照著陶永清的主張辦下去,並把這一件事情委托陶永清經理,而大家負責任。我的心裏真是焦急得要命,隻是為你們學生擔心!等他們散會後,我即偷偷地叫了一輛人力車坐上,來到你的學校裏找你;恰好你還未睡,我就把情事慌慌忙忙地告訴你;你聽了我的話,大約是一驚非同小可,即刻去找人開會去了。話說完後,我也即時仍坐人力車回來,可是時候已晚,店門早關了;我叫了十幾分鍾才叫開。陶永清見了我,麵色大變,嚴厲地問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知道他已明白我幹什麼去了,就是瞞也瞞不住;但我還是隨嘴說,我的表兄初從家鄉來至W埠,我到旅館看他,不料在他那兒多坐了一回,請東家原諒。他“哼”了幾聲,別的也沒說什麼話。第二天清早,陶永清即將我賬算清,將我辭退了。
維嘉先生!我在W埠的生活史,又算告了一個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