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女孩
那個從前的冬季,究竟是哪一年的冬季呢?
多大的一場雪呀!
想出家門,門推不開了。被一尺來深的雪堵住了。終於推開道門縫擠出家門,頓見滿目覆銀砌玉。遠近的樹全都變成銀珊瑚啦。房頂上和街道上的雪,在陽光的反射下從四麵八方刺耀人眼。
哦,憶起來了,那是一九六五年的冬季呀。
那一年我已經是初三生了。已經過了十六歲的生日了。放了寒假再開學,就是初中應屆畢業生了。
離一九六六年還有半個多月。
那天一步步踏著深雪去上學,如同一次剛剛開始的北極探險……
從我家到學校,途經一段一千多米長的坡路。我得從坡路的腰段橫穿而過,進入一條胡同。以往我上學,走得特別快,仿佛急行軍。而且,每每邊走邊吃什麼。到了學校,也算吃過早飯了。天天早上順坡而下的人很多,有騎自行車去上班的工人,有背著書包去上學的中小學生。如果昨夜沒下一尺來深的雪,那麼坡路上將會車鈴陣陣。有些騎自行車的男人還一邊輕刹著閘一邊扯開嗓子大叫:“借光!借光!……”
無論工人還是學生,他們中不少人的麵孔,都早已是我所熟悉的了。這真是一種細細一想令人不免若有所失的生活現象——你是那麼熟悉某些人的臉,不管在什麼地方,你一旦望定他們的臉,就會有把握地對自己暗說:“這個人肯定是我經常見到的!”而且,可能幾秒鍾後你的記憶就會明確地告訴你為什麼你熟悉他們。但是你對他們一無所知,絲毫也不了解。盡管你對他們的背影和他們的臉一樣熟悉。盡管他們對你也幾乎同樣熟悉。你內心裏時常會產生接近他們的潛念。這並不是用交際的願望可以解釋得清的衝動。不,不是的。更不是企圖窺探別人之人生內容的好奇。實際上十六歲的我性格非常內向,從不與任何人主動交往。當年內心裏那一種潛念,更是一種打算反叛自己性格的企圖。好比中規中矩慣了的人,有時偏要證明自己也是敢於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一遭的……
但那一天也許是由於下了大雪的緣故,工人和學生出家門都比較早。待那條坡路呈現在我眼前,已不複是往日絡繹不絕的情形。顯然有多輛卡車和馬車順坡而下過,厚雪上被碾軋出了一條條深轍,宛如誰用熨鬥在一坡蓬鬆的新棉上來回熨的。而腳印卻並不雜亂,挺齊地排列在一條條深轍的兩旁。又像是誰用擊孔器造成了一排排孔,是由於後來者踏著前行人的腳窩兒走才那樣的……
遍坡從上至下隻一個人走著。她的紅頭巾被雪地映襯得格外惹人注目。她罩在棉襖外的上衣是花的。鼓鼓的書包是在她的右肩上,所以她走時身子微微向左傾斜,怕書包滑落下去。她剛出現在坡頂上,我當然就已看出她是一名中學女生。
從前十六歲的少年的頭腦中,對於和自己同齡的她們,是斷不會產生出什麼“女孩”的概念的。“女生”是我們對她們約定俗成的統一的叫法。從前的中學女生,也是不太穿鮮豔的花衣服的。怕老師用什麼罪名加以批評。怕大人用稽查性的眼光加以審視。怕男生用刻薄的話語加以傷害……她那件花襖罩的底色是紅的,印滿了黑色的大大小小的圓環。圓環重疊交錯,組成著些仿佛隨心所欲的古古怪怪的圖案。用今天的時髦說法,很有點前衛派的意味……
我對自己說:“今天我一定要和這名女生認識,不管她是哪所中學的!”
於是我放慢了腳步。因為我如果不放慢腳步,那麼當我橫穿過那坡路走入胡同以後,她也未必會走到坡的中段。當時她與那胡同口的距離,幾乎兩倍於我與那胡同口的距離。隻有她邁出兩步而我邁一步,我們才能在那坡上接近胡同口的地方相互接近到跟前……
為了認識她,我就低下頭,很慢很慢地抬腳,很慢很慢地落下。比老頭兒老奶奶們雪天走得還慢。我知道那麼慢那麼踟躕不前的走法,對於一名上學路上的中學男生是很可笑的。好在雪太深,周圍沒有行人,我的走法不會引起別人觀看。為了能夠認識她,即使已引起了許多人的觀看我也不在乎。兩個半學期裏,除了星期天,我每天至少要橫穿過那坡路兩次——早晨上學一次,傍晚放學回家一次。在那坡路上,我每天要看見不少另外一所中學的女生。住在坡上幾條街道的中學生,每天上學放學,也都至少兩次走在坡上……
為什麼我單單要認識她呢?我連她的臉還未看清呢!如果僅僅是她花襖罩的色彩對比很鮮明,而她的臉一點都不漂亮,我該怎麼辦呢?我也要搭搭訕訕地跟她說話麼?如果她是個討厭陌生男生主動跟她搭訕著說話的女生呢?如果我因而碰了釘子遭她白眼和輕蔑呢?如果我的主動搭訕給她留下一種很壞的印象,以為我是個心存不良之念的男生呢?……從前,在我的中學時代,大多數女生都是很討厭既陌生又主動與她們搭搭訕訕地說話的男生的。相互接近後我該開口對她說什麼呢?……連說什麼都沒想好我可是何必呢?明擺著我再不放開步子快走我準要遲到了呀!……
我低著頭在心裏對自己說——遲到就遲到,遭白眼就遭白眼,壞印象就壞印象,不漂亮就不漂亮!……反正我豁出去了!……
至今我也想不明白,那一天的我是怎麼了?
真的,為什麼我偏要煞費苦心地認識她呢?
我低著頭通過雷區似的走,並在心中估計著她和我之間的距離。十六歲的我的中學生經驗告訴我,倘一名男生一路走一路扭頭看一名女生,而且並不認識她,那將肯定是一種心思不良的表現。我一向與這樣的不良表現無涉。雖然我明明心存異常之念,打定主意放縱自己一次,卻又根本沒到毫無顧忌的程度……
我想要在接近她的時候,猝然站住,猛地抬起頭來。那我就可以裝出隻顧低頭走著,差點撞到別人身上,因而自己首先吃驚起來的模樣。我猜想我那樣也準會使她吃一驚。她一吃驚不也就站住了麼?
兩個都因對方而感到吃驚之人,不是往往會互相瞪視一會兒嗎?我所期望的正是這麼一種情形。那“一會兒”將是多長的時間呢?起碼半分鍾吧!十六歲的我還從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在半分鍾那麼長的時間內目眈眈地瞪視過一名女生呢,也從沒感受過在半分鍾那麼長的時間內被一名女生目眈眈地瞪視過的陶醉。依我想來,一名男生隻要被一名女生瞪視著,哪怕她是由於吃驚,甚至由於生氣,她的目光作用於一名男生的心理,也必會使他產生某種快活。我們班上的男生,常搞些惡作劇,嚇女生一跳,或惹她們生氣。那時,他們在她們的瞪視之下,就無不顯出發自內心的快活。而某些女生們的目光,瞪視著瞪視著,倏忽間就會變得溫柔起來。那一種目光的變化在女生們眼裏是非常奇妙的現象。比火燒雲在天空的變化奇妙多了,也美麗多了。那時容易害羞的男生,就會像喝了酒似的,滿臉通紅,視線不知朝哪兒望。而且,據十六歲的我觀察,一名臉兒可愛的女生,也許會由於生氣而使她的臉兒變得不那麼可愛了。但吃驚的模樣,卻不會使任何一名女生的臉兒變得不可愛。恰恰相反,吃驚會使女生可愛的臉兒變得更加可愛,甚至會使女生不那麼可愛的臉兒變得可愛起來。因為吃驚的表情對於女生們的臉兒,無疑是最生動而又最不至於變醜的表情。好比萬花筒裏的圖案由於一晃而變化,卻無論怎麼變都不會變出可怕的結果……
我要體會到被那坡上的紮紅頭巾的別的中學的陌生女生目眈眈瞪視著的快活!
我要發現她眼裏有比火燒雲變化在天空還奇妙還美麗的變化!
我要感覺到她吃驚地瞪視著我的目光倏忽間變得溫柔了,又倏忽間變得更溫柔了……
我的視線從眼角瞟向她,暗數著她走過來的步子——一、二、三……
自然的,她也在低著頭走。盡量使她的每一步都能踏在別人踏出的雪窩裏。分明的,橫穿那段坡的我,一點也沒引起她的注意。或者,她從坡頂走下來時,早已看見了我。但我這名中學男生對於她卻是司空見慣的,並不值得再多看一眼……
四……五……
隻要她再往前邁兩步,我再往前邁一步,我們就走到一起了,就最大限度地接近了!
可她竟不往前邁出她的第四步!
她站住了。雖然站住了,卻不抬頭望我。似乎停住在十字路口的一輛車,禮讓地等待我這輛車先開過去……隻要我再往前走兩步,我的煞費苦心就真成了沒有任何意義的枉自多情的煞費苦心了!我不!我也站住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雪地,似乎被她的紅頭巾映紅了。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那當然純粹是我的幻覺加想象……
我聽到了她輕微的喘息,而我口中也在呼出著大團大團的白氣。踩著一尺來深的雪以很慢很慢的速度走是絕不輕鬆的事。何況背著沉重的中學生的書包。
嘿,你倒是往前走哇!我心裏竟有點生她的氣了。但她就是不往前走了。也不抬頭看我。是直感告訴我這後一點的。如果她真是一輛車,我猜準會響起喇叭催促我趕快開過去,免得和她車頭撞車頭……那麼她不走我就走吧!於是我邁出了一大步。不是向坡路那邊邁出了一大步,而是斜過身子向她跟前邁出了一大步……同時我猛抬起頭,望定她的臉說:“嗨,上學去嗎?”話一出口,我覺得自己好蠢好蠢。問的什麼鬼話呀!一名中學女生,在非是星期天的早上背著書包走在路上,不是去上學又會是去幹什麼呢?當然她也抬起了頭。紅頭巾已從她頭頂滑下去了,鬆弛地環係在脖頸那兒。她的頭發好黑好濃,從正中齊整地分開後,又統統梳攏在一條大辮子裏了。辮子從背後搭到胸前,辮梢纏著一指寬的紅頭繩。
她那雙細長的眉同時向上一揚,兩眼睥睨著我——那並不是吃驚的表情,而是愕愣的神態。仿佛在無聲地問我:我又不認識你,你幹嗎跟我說話?
那時我腳下不知怎麼的一滑,一屁股跌坐於雪地。如果僅僅是跌坐於雪地就好了——雪下正是那段坡的石頭道沿。我疼得齜牙咧嘴……
她卻看著我,默默從我身旁繞過去了。
我想起來,卻一時疼得起不來……
“你……沒事吧?……”
我不禁連聲哎喲……
她從我身後走回到我麵前了,低頭看著我又問:“要我拉你起來嗎?”我惱火地說:“不用!……”我真的很惱火。不是惱火自己,而是惱火她。我不講道理地認為,我跌得如此之重,她應該負全部的責任!
“你怪我?”
“我沒這麼說!”
“反正不怪我……”
“滾開!……”我惱羞成怒了。
她並沒有生氣。相反,她猶豫片刻,向我伸出了一隻手……那是一隻多麼白的小手啊!手心朝上,十指纖纖,從手腕一直白到指尖那兒,才有些紅潤了。我連她手心淺淺的掌紋也看清了。連她手腕那兒一條淡藍色的血管也看清了……我沒法拒絕那一隻小手的幫助。我及時抓住了它。唯恐我自己出手遲了,它又不耐煩地縮回去了……它真柔軟!我抓住她手,她朝後用力一扯我,我就站起來了……我剛一站起來,她自己卻跌坐下去了。幸而她並未跌坐在道沿上……她眼望著我哧哧笑了……我也笑了。我仍抓著她的手呢。我舍不得放開那一隻小手……
她說:“你別隻抓住我手哇,你倒是把我也拉起來呀!”
我將她拉起來以後,一邊替她拍打後身的雪,一邊嘟嘟噥噥地說:“總是這樣的!……”
她莫名其妙地問:“總是哪樣的呀?”
我說:“到頭來,總是男生幫女生唄!”
“你?……幫我?……”
“不是呀?我拉你起來,還要幫你拍盡身上的雪!”
“可我是因為拉你起來才跌倒的!”
“我求你拉我起來了嗎?我並沒有吧?我明明白白對你說不用,是你自己又走回來的吧?我讓你滾開,是你自己向我伸出手的吧?……”
“你……你的意思是……是說我犯賤啦?!”她那雙細長的眉毛又揚了起來。她臉上有了慍怒的表情。
“我沒那麼說嘛!”我僅用一隻手替她拍打身後的雪來著。我另一隻手依然緊緊握著她那隻小手呐!它不但那麼柔軟,而且使我手心感覺到一種特別舒服的微微的溫暖。真奇怪,這女生也沒戴手套,她的小手為什麼會熱乎乎的呢?
“可你就是那個意思!”她生氣地掙脫了她那隻手,往腰際斜著一插,揣入了她的襖兜……我鬧不明白我自己當時為什麼偏要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惹她生氣。
其實我也並非是成心惹她生氣。我隻不過想和她多說幾句話。以為隻要和她多說了幾句話,就會給她留下極深刻的印象。就算從此和她是熟人了。甚至,是朋友了。那麼,以後我們再在那段坡上互相望見,不是就可以彼此親切地微笑,舉手打招呼了嗎?能這麼著認識一名外校的女生,並與之保持友誼的關係,一直是十六歲的我頭腦中的一種浪漫的憧憬。在本班和本校,我雖然也可以嚐試著討好某一名女生,但那不是不太浪漫麼?……於今想來,當時我之所以說了那些惹她生氣的話,可能由於我不知究竟該對她說些什麼,隻有沒話找話地故意抬杠……
我見她生氣了,心中暗悔。張了張嘴,竟再說不出一句足以使她聽了頓時消氣微笑起來的話。她剛才哧哧笑的模樣多可愛呀!她那低低的笑聲又是多麼悅耳呀!簡直比任何一種樂器所能發出的輕音都使人著迷……我紅了臉,終於憋出一句更蠢的話是:“今天我們都要遲到啦!”她哼一聲,一揚下頦,高傲地又從我身旁走過去了,連看都沒再看我一眼……
我呆望她背影,暗暗祈禱:回頭!回頭!求求你回一下頭吧!……隻要她回一下頭,哪怕並不站住,邊走邊回頭,我都會不顧一切地追上去。再跌多少次屁蹾兒我都不在乎!把屁股跌八瓣兒了我都不在乎。而且,我會豁出第一節課不上了,一直陪她走到她的學校門口。她一路不跟我說話不理睬我,我也不覺得沒趣兒!
因為我迷上了她那雙大大的杏眼……因為我好喜歡她那種哧哧而笑的有點缺心眼兒似的又仿佛心眼兒很多的笑模樣……但是她卻一次也沒回頭。不僅沒回頭,反而走得特別快。也不再踩著別人的腳窩兒走,是不怕滑倒勇往直前地走。她確實摔倒了幾次,每當我要趕過去扶她,她便很快就自己站起來了,接著大步匆匆往前走……顯然,她真的生氣極了。我想象,她也許還是眼含著兩汪淚在往前走……我不禁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不善於討好女生。我本是一心打算討好這外校的素不相識的女生的呀!我真想扇自己一耳光。事情已有著一個多麼多麼使我快活的開始呀,怎麼就被我搞成了這麼一種結果呢?我站在原地,一直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走至坡下,一拐,花衣服不見了……
我跌得比我感覺到的疼痛還嚴重。一瘸一跛地走到學校,進了教室屁股不敢挨椅子。放學後是被兩名男同學攙回家的。晚上也不能躺著睡,隻得趴著睡。第二天我哥哥帶我去醫院。那是十六歲的我第一次去市裏的大醫院看病。也是第一次掛號骨科。第一次拍X光片。醫生看著光片說問題不太大,但骶骨摔裂了一道小縫,休養一個多月就會長好……
但這對我卻不是小問題。我一個多月不能去上學。不能去上學當然並非不幸。我曾多次夢想自己有最充分的理由一個多月不能去上學。可一個多月的日子裏白天晚上總趴在床上的滋味兒卻太難熬了。對於十六歲的我那幾乎等於是刑罰呀!而且我也不能參加期末考試了。學校同意我新學期開學後與不及格的同學一起補考……
我的病假就這樣和我的寒假連在一起了。十六歲的我仍對春節懷有很強烈的盼望。連那一年的春節我也是趴著度過的。對於這一重大損失的唯一補償,是我盡可以趴著想她,想她那雙杏眼,想她纖秀而柔軟的小手,想她哧哧笑時的模樣。十六歲的我似乎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某些男女大人之間每互稱“冤家”……
春節過去了,我開始很強烈地盼望著開學。而以前臨近開學我總是非常珍惜地記數著假期所剩的日子,巴不得開學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我盼望著早點開學是因為我就又可以每天早上橫穿那段坡路了,而她也必每天早上自坡走下。也許我有機會再接近她,並且請她原諒,向她承認我惹她生氣是多麼不應該又是多麼蠢……
但是開學以後的四個月內我竟一次也沒看見她。這使我頭腦中為她產生過許多胡思亂想。她家從坡上的某條街搬走了?她轉學了?生病了?……
六月的哈爾濱是最美麗的。榆樹剛剛開過榆錢兒不久,隨後生長出的葉片新綠新綠的。而楊樹的葉子,是北方樹種中最大的。六月裏已經長到嬰孩的小腳丫兒那麼大了。形狀也像嬰孩的小腳丫兒似的。冰雪在四月末就融化淨了。街道被五月的春風一吹,被六月的初雨一洗,清潔多了。至於柳樹,它們細長柔韌的枝條長著指甲蓋兒那麼大的小葉,在微風中搖來擺去,是北方城市裏賞心悅目的景色。那段坡路的兩旁,栽種的就是一株株有一二十年樹齡的柳樹。它們枝條茂密。如果風大點,會飄揚到坡路上去。騎自行車上班的男人和女人,往往一手扶把,一手撥開擋住自己臉的柳枝,如同撥開擋住自己視線的長發……
大人孩子都在六月裏迫不及待地換上了夏裝,都變得身姿輕盈了。
“文化大革命”已經在北京開始了。哈爾濱的某幾所著名高校裏,已經出現了“煽風點火”的首都紅衛兵。但普遍的中學裏卻還沒受到什麼大的影響。中學生高中生依然天天上課。應屆畢業生滿腦子打算的無非是升高中、考中專,還是考大學。市民們也在照常生活著。都以為“文化大革命”隻不過僅僅是北京的事,離自己很遠的事,很快就會結束過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