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女孩(2 / 3)

我的畢業誌向是考哈爾濱師範學校。我覺得自己天生是當一名小學語文老師的材料,而且覺得我能愉快勝任。事實上,那一年我的哥哥已因精神分裂症退學,這對母親等於是當頭一棒。母親對哥哥的全部期望崩潰了。我家終日籠罩著愁雲。我自己的學習成績也“全線失利”,幾乎到了一敗塗地的程度。如果我竟僥幸能考上師範學校,便該謝天謝地了……

即使在那樣的些個日子裏,我心底也常常懷想著那名像那英的外校女生。

有一天我終於又看見了她。她穿一件白上衣,一條黑色的綢裙,眼望前方從坡上走下來。她的白上衣束在裙腰裏。原來她的身材在夏季看去竟是那麼苗條!她的辮子剪掉了。齊耳短發護著她白皙的臉龐,如同對稱的黑色的框子護住一麵橢圓形的玉鏡,使她的臉龐看去是更加眉清目秀頰俏唇紅了。她前額留著一排整齊的劉海兒。她的胸高挺著。她始終目不旁視地邁著輕快的步子走著。她的腿很長。沒穿襪子。黑色的綢裙黑色的扣絆布鞋,將她的雙腿和雙足襯托得如同象牙雕成的一般。用今天的說法來形容,她的模樣很“酷”。而在當年,那其實是許許多多中學女生最尋常的衣著,尋常得接近著某些中學規定的校服……

但我被她完全吸引住了。

當時我已跨過了那段坡路,走到胡同口前了。我仿佛聽到背後有人叫我。站住了回頭看,沒看到熟人或同學,知道是自己幻聽。收回目光的瞬間,不經意地朝坡上望了一眼,這一望就望見了她的身影。事實上起初我並沒一眼就認出她來。她換了夏裝,又剪了短發,我不可能一眼就確認出是她。但冥冥中仿佛有一個神秘的聲音在告訴我——別轉過身去,別走進胡同,別錯過機會,那就是她,那就是她,那就是她呀!……

於是我站住在坡路道沿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自坡走下。她每走近我一步,我就越確定那肯定是她無疑。她一手舉在胸前,抓著書包帶兒,另一隻手隨臂擺動身旁。她的白上衣是短袖的。她的臂她的手,也如象牙雕成的一般潔白秀美。

她是一個冰肌玉膚的姑娘。

雖然她貼近著坡路的道沿走,雖然我就站在道沿外,一直目不轉睛地呆呆地望她,但仿佛的,我根本就不存在於她的目光之中。她的眼睛似乎沒有視角,因而隻能望到正前方的景物,看不到旁邊的任何東西似的。

當她幾乎與我擦麵而過時,我忍不住大聲說:“嗨,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的臉稍微向我轉了一下,腳步卻沒停止。兩三秒後,我已隻能呆望她婀娜的背影了。我相信,她肯定老遠就看到了我。並且,肯定她漸漸走近我時當然也就認出了我。隻不過她不願搭理我罷了。其實我不知道我對她說話的聲音是不是真的很大。也許我自以為很大,其實很小。但我的聲音再小,她也肯定聽到了。否則她會向我轉臉嗎?在那一瞬間,我看清了她臉上分明有種高傲的、對我不屑一顧的表情。

我心裏難受極了。

我的自尊心被深深地刺傷了……

以後,我不敢再看見她了。更確切地說,是唯恐再被她看見了。我每天早上走近那段坡路之前,總是不禁地向坡頂張望。如果發現了她的身影,我就會隱蔽在一株大柳樹後,癡癡地呆呆地望著她走下來。一直目送她的身影走至坡底,拐彎消失。如果坡頂沒有她的身影,我便像膽小的兔子似的躥過那段坡路,迅速跑入胡同裏……

然而我心裏還是不能忘掉她!

一九六六年我又長了一歲,十七了。於今想來,當年虛歲十七的我,毫無疑問地,是為那名像那英的外校女生而害了單相思。我變得心事重重了。我變得沉默寡言了。我變得喜歡獨自低著頭發呆發傻了。鄰居們卻對母親誇我:“瞧你家二小子,才又長了一歲,就成熟多了,穩重得像大姑娘似的了!”母親往往歎口氣說:“哪兒啊,他是和我一樣,為他哥哥的病愁的呀!”

轉眼到了九月,全中國天下大亂了,哈爾濱也沒有寧日了。學校開始停課鬧革命了。“大串聯”的“大串聯”去了!一向老實的待在家裏不去學校了;隻有造反派們在學校裏替無產階級掌權了……

我也不常到學校去了。

我已近三個月沒見到過她的身影了……

我的同校男生中,有一名和我一樣喜愛文學,叫劉海波。他父親是黑龍江出版社的編輯。他家有不少中外名著。雖然被他父親某天晚上燒了一夜,但卻被他從家中偷偷轉移了一部分。用“轉移”這個詞有點誇張,其實也轉移不到多遠處去。他家窗前小院裏有一口冬季儲存白菜土豆的菜窖。他將一部分書放在箱子裏,藏於菜窖中。除了我,沒誰知道那個秘密。除了我,也沒誰能從他手中借出書來。對於有些書,他珍愛如寶。連我也是借不去的。十七歲的我,當年開始像母親的一個大女兒似的,幾乎包攬了一切家務。因為母親在短短的幾個月裏愁白不少頭發,沒心思持家了。除了做家務,讀小說成為我排憂解愁的唯一方式。也是最能直接安慰到我心靈深處的方式。我常去劉海波家裏還書,借書。有時也順著梯子下到他家菜窖裏,連續幾個小時讀某一本他不肯借給我帶回家去看的書。比如《安娜·卡列尼娜》《紅與黑》《紅字》和《白癡》,便都是我在他家菜窖裏讀完的。那些書當年被認為是徹底的壞書,甚至被認為是“黃色小說”。一名十七歲的少年在“文革”中被發現讀那類小說,顯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之事。倘被政治惡徒追查,不說則自己過不了關,如實交代了必等於出賣別人。想明白這些道理,我也就不強借。覺得能躲在他家菜窖裏讀,挺好。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十七歲的時候,經常躲在別人家的菜窖裏讀中外名著。其實那也是很愜意的,精神和肉體的雙重享受。九月的哈爾濱,白天還是怪熱的。但菜窖裏卻陰涼陰涼的。劉海波為我在菜窖裏鋪了一個草墊子,我甚至可以頭枕一卷麻袋,舒舒服服地躺在草墊子上讀。菜窖蓋支起,陽光往往直灑窖底,灑在我臉上,灑在書上。光線也幾乎可以說是一流的。空氣也足夠我一個人呼吸,一點也不會感到憋悶。因為九月正是家家戶戶的菜窖空著的季節。何況他家的菜窖真夠大,居然有半間屋子那麼寬敞。他往往還會用小籃吊下一根黃瓜或幾個西紅柿給我吃。請想想吧,一邊吃著一邊讀世界名著,不也算是“文革”時期的一大幸福嗎?讀《巴黎聖母院》,我想象我的她是愛斯梅拉達;讀《紅與黑》我想象她是瑪特爾;而讀《茶花女》,我就想象她是瑪格麗特;至於讀《聊齋》,那便仿佛一切美麗可愛的花精鬼魅都像是她了,或反過來說,想象她是她們現代的化身。隻有讀梅裏美的《卡爾曼》時,並不願想象她是那風情萬種放蕩不羈的吉卜賽女郎。因為十七歲的我,對卡爾曼的心態是很矛盾的。一方麵我覺得那書中的美女特別使我著迷,一方麵又認為,假如她從書中化身於現實,必會以她有點邪惡的美傷害無數男人。如果我愛上了她,我怎會經得起那麼嚴重的傷害?從前的少年,對於女性的美的欣賞是較純潔的。從前沒有所謂“邪惡美”“放蕩美”“頹廢美”這種種時髦的說法。少年們尤其本能地要求自己的心靈嫌惡那一種美……

是的,我已經一廂情願地認為那名像那英的外校女生是“我的她”了!難道我不可以這樣認為嗎?三年中我每天至少兩次橫穿那段坡路,每天上上下下走在那段坡路的外校女生三五成群的。是我從她們中發現了她!是我首先覺得她身上有種與眾不同的美!而且她扶起過我,我扶起過她,我跟她說過話,我還握過她的小手,惹她生氣過……那麼她不是我的又是誰的呢?……

有天我正在讀《白癡》,忽然聽到一陣歌唱。是女聲,唱的是“文革”前在哈爾濱市很流行的一首外國革命搖籃曲:

寶貝

你爸爸參加遊擊隊

正在打擊敵人啊

我的寶貝……寶貝……

“文革”前在哈爾濱市的幾乎一切文藝演唱會中,那首歌都是必唱的。即使節目單上沒有,聽眾也往往會以最熱情的掌聲喚出最受歡迎的女歌唱者唱它。收音機裏也經常播它。但是七月以後,它被革命宣布為禁歌了。不要說公開唱是與革命對抗的行為,就是背地裏唱,也犯革命之大忌。

起初我以為收音機裏在唱,但立刻想到根本不可能的。又以為是唱片發出的,但誰家還敢保留有那一首歌的唱片呢?

我終於得出了一種有把握的判斷——顯然是在菜窖上麵,在附近,正有人唱著啊!

她唱得多麼好呀!其音纏綿,如玉杵擊編鍾,美聲入耳,令聽到的人不禁心生出一大片似水柔情。

我放下《白癡》,好奇地攀梯爬上了菜窖。劉海波家窗前的小院兒,與他家隔壁鄰居的窗前小院兒之間,並沒再加柵欄分開。可以認為那小院兒是共有的。這邊兒挖著他家的菜窖,那邊兒挖著鄰家的菜窖。菜窖之間是兩株老丁香樹。他家的窗敞開在樹這邊,鄰家的窗敞開在樹那邊。兩家都是幹淨的人家。兩邊的窗都擦得非常明亮。

歌聲是從鄰家的屋裏傳出來的。起初輕輕地唱,而唱第二遍時,就沒顧慮地放開了嗓音,歌聲也就更優美更動聽更使人入迷了……

我躡足一步步走過去,隱在一株老丁香樹下傾聽。歌聲突然停止——九月的墨綠的葉叢,將那人家明亮的窗玻璃襯得如同一麵鏡子,而我從那鏡子裏發現了自己的傻樣……

顯然,唱歌的小女子也從她自己家裏發現了我這個偷聽者。我覺得特別尷尬,正打算悄悄退回地窖口那兒,屋裏伸出一隻修長的裸臂,將兩扇敞開的窗子先後都關上了……

向劉海波告辭時,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隔壁鄰居家都有些什麼人?”他一愣,隨即敏感地反問:“你了解這一點幹什麼?”我說:“我可不是戶籍警察。我剛才聽到那家裏有個小女子在唱歌兒,唱得好極了!”“你偷聽來著?”“很快就被發現了。”“那你以後就別偷聽了。”——他見我不好意思了,又說,“當然唱得好極了。不過她可不是什麼小女子,和咱倆一樣,也是六六屆畢業的中學生……”

我覺得,他談他隔壁鄰家的女生時那一種表情,遠比談他家最寶貴的一本書時的表情更得意,仿佛他是她的監護人。不,簡直像是擁有者。而且分明的,她使他有了某種自豪的資本似的……

過了一個多星期,我又到他家去借書。他愛寫詩,立誌將來要當一位馬雅可夫斯基那樣的中國詩人。剛寫就一首詩,便激情澎湃地在他家裏大聲朗誦給我聽。那一天已經快到國慶節了,天已經開始轉涼了。他家的窗沒敞開,鄰家的窗也關閉著。他大聲朗誦著的詩句,被籠住在屋子裏,餘音回蕩……

我正聽得出神,有人敲門。不是敲院子裏那扇外門,而是敲隔開門廳的那一扇門。他一邊不停止地朗誦,一邊推開了門……一個甜甜的聲音在門外親昵地對他說:“詩人,又朗誦你的偉大詩篇了?允許我進屋坐著聽嗎?”他隻得停止了朗誦,矜持地說:“可……我有客人……”“客人?是不是你那位愛讀小說的朋友?”他回頭看我一眼,替我聲明似的說:“正是他……可我這位朋友,在女生麵前很靦腆……”

當時給我的印象是,劉海波他分明是有點不願介紹我們認識的。至於主要是不願我認識她,還是不願她認識我,就不得而知了。為什麼?更不得而知了。那甜甜的聲音親昵又嗔怪地說:“是個靦腆的男生又怎麼樣?難道我是猛獸?專吃靦腆的男生?還不閃開讓我進去呀!……”

劉海波撓撓頭閃開了,門外那聲音甜甜的人進屋了。她剛一進屋,我立刻如坐針氈,無地自容起來。因為她正是那名外校的,我許久無緣再見到的,像那英的女生啊!我趕緊低下頭佯裝看書……

她瞧見我,難免一愣。隨即退後一步,並且向門口轉過身去……我的目光從眼角瞟向她,將她那一連串不自然的舉止都瞟在眼裏了。劉海波卻仍站在門口,一手拿著詩稿,另一隻手撐在門框上,使她沒法兒一步邁出去。我暗想,否則她就已經不在屋裏了……

其實我比她更想馬上離開啊!劉海波奇怪地問她:“既然來了,為什麼又想走?聽我從頭再朗誦一遍吧!”他不無請求的意味。她說:“我不是想走呀……但我真的得走了,我家爐子上還煮著粥呢!……”她說完,趁他將目光轉向我,泥鰍似的,從他臂下鑽過,奪門而出……“你騙我!……”劉海波一步追出。“我不喜歡你的朋友!”她拋下的話使我臉上一陣發燒。劉海波失落地轉身走進屋裏,盯著我的臉說:“她喜歡我寫的每一首詩,她認為我將來一定能成為馬雅可夫斯基那樣的大詩人!”我說:“這我相信。”“如果你不在,她不會走。她會安安靜靜地坐下,聽我從頭把我寫的詩朗誦完!”我說:“這我也相信。”“她走是因為她不喜歡你!”我聽出了他的口吻中包含著對我的某種懷疑。

我猛抬起頭,迎住他目光,生氣地說:“我聽到了,我又不聾!”

劉海波也生氣了,揮舞著手臂大聲嚷:“但是我要知道為什麼?你們早已認識了,對不對?什麼時候認識的?什麼情況下認識的?為什麼她一看見你,連坐也不坐就走了?……”

手臂揮舞之際,他忘了他的詩,鬆了他的手,結果十幾頁紙飄落滿地。

我也大聲嚷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力審問我?……”

他以研究的目光久久地注視我,那意思是——這就是你對好朋友的態度嗎?

我看出來了——他很喜歡她,甚至可以說很欣賞她。我也看出來了——他顯然認為她是他的。像一切時代早戀的青少年們一樣,從前的我們一旦喜歡上了某個女生,那也是“愛”得特別特別自私的。對於她和別的男生的關係,那也是又敏感又多疑的。

我們二人之間的氣氛那會兒是太凝重了。凝重得簡直有點嚴峻。幾乎要把我的心從胸膛裏壓迫出來了。

我本想起身便走。但又明白,若在那種令他不明不白的情況下一走,以後我就不好再到他家來了。也許,還會永遠失去他這位朋友。作為朋友,他是忠誠的人。我不願失去他這位朋友,不願失去可以躲在他家菜窖裏讀世界名著的特權。

於是我一聲不吭,在他麵前彎下腰去,一頁頁撿起地上的詩稿。當我將詩稿歸放在桌上時,裝出一笑。

我說:“你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幹什麼呀?”接著,我如實向他交代了我認識她的那一點點過程。當然我得承認,那種交代也根本不能算如實交代。因為我略去了我當時握住她的小手的愉悅感覺。至於我對她的單相思,更是隻字不提。

他這位神經質的大詩人也漸漸冷靜了。他告訴我她叫姚曉玥。從初一就開始參加每年舉行一屆的哈爾濱之夏音樂會。而且獲得過兩次中學生獨唱第一名。他告訴我她期待著黑龍江省歌舞團招考獨唱演員。他說那樣的機會隻要一到,她準能考上。他還說省歌舞團原來的許多演員都是熟悉她的,但他們和她們差不多都被“文革”掃地出門了,幸免的也都發配到幹校去了。她為此常常陷於苦惱之中……

我看出劉海波也為她的苦惱而心存著一份苦惱。

我煞有介事地說:“海波呀,你不必為她苦惱,她也不必為自己的前途苦惱。我的一位遠房大爺是省歌舞團的新領導,第一把手。雖然是遠房大爺,但血緣上沒出五服,對我家的人特別親呀!區區小事,包在我身上了!……”

我這麼胡說八道時,自尊心陡然大增。仿佛我是主宰她命運的上帝,仿佛我是帶給劉海波福音的天使。“真的?!”劉海波兩眼霎時一亮,爍爍放光。我說:“當然是真的了。不過我究竟肯不肯成全她,那還要具體看她對我的態度如何。難道有誰樂於幫助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嗎?”我話一說完,起身往外便走。劉海波一直追到院子裏,扯住胳膊問:“那你什麼時候帶我和曉玥去見你大爺?”我說:“我大爺忙著呢!你以為誰想見就可以一見呀?”——說完掙脫他的手,溜之大吉。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漸覺雙腿有些發軟。是被我自己的胡說八道嚇的。十七歲的我,第一次紅嘴白牙地編瞎話騙人。而且騙的是我最好的朋友。也等於騙了我深深暗戀的姑娘。我想象著海波已經迫不及待地衝入曉玥家,將我的胡說八道興衝衝地告訴她了!也想象得到她驚喜得說不出話的模樣。

我不由坐在馬路沿兒上暗罵自己太渾蛋。如果海波以後整天陪著曉玥找我,糾纏著我帶他們去省歌舞團找我子虛烏有的大爺,我可怎麼辦呢?

我第一次感到了謊話對一個人自己所造成的巨大壓力。兩個星期內我敢沒去海波家。那時“十一”已經過去了。滿城的樹葉已經開始黃了。有幾天的早晨,已經開始降霜了。到哈爾濱“串聯”的外省市紅衛兵依然不少。火車站也依然天天雲集著打算截車去外地“串聯”的本市紅衛兵……在紛亂的年代那些紛亂的日子裏,對我而言,最美好的時刻,是傍晚守在爐前,一邊讀小說,一邊想著應該攪幾下鍋裏的大子粥。所謂大子就是整粒的苞穀一碾兩瓣兒。煮軟一鍋大子粥起碼需要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內,爐火從爐門口映到臉上、書上、手上,使手和臉都暖暖的,使書頁變紅了,書頁上的字仿佛被霞光照耀著。而且,聞著越來越濃的粥香味兒……那真是神仙般的享受哇……一天我被海波從那種神仙般的享受中拽出了家門。門外站著曉玥。她低聲下氣而又顯然不怎麼情願地對我說:“我是對你太傲慢了,我賠禮,我道歉,請別生我的氣了,啊?”她向我和好地伸出了一隻手。而海波從旁望著我,板著臉說:“要麼你握她的手一下,要麼咱倆從此不再是朋友。”我隻有兩種選擇——或者承認我騙了他們,或者握一下曉玥的手。我看出即使我承認我騙了他們,他們那時也不會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