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我一時語塞,不禁大窘。
他是我諸多知青戰友中唯一一位以研究現代社會學為職業的人。這樣的人,在當今社會中,有時簡直使你覺得是一頭怪物。因為今天隻有哲學能使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感到尷尬,感到思想的虛偽,所以也隻有自認為或被認為有知識有思想的人才更討厭哲學。這樣的一些人討論哲學的時候,也正是大家想要竭力掩飾起在哲學麵前的虛偽和尷尬的時候,也正是我們竭力企圖自圓其說的時候。我在那三分鍾的沉默裏,思想所要逃避的,也正是那麼一種虛偽和尷尬。結果我還是粘在它的網上……
我的那位以研究當代哲學為職業的戰友,對我寬厚地一笑,慢條斯理地說:“大家都別那麼不好意思。承認事實本身應該是一件坦然的事情,而不應當是一件不好意思的事情。真的。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也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和大家一樣,彼此彼此。盡管我的職業經常使我不得不麵對信仰問題,但那不過是工,而非義務。好比木匠經常接觸釘子。從馬路上隨便拉十個中國人來問問他們信仰什麼,大概會有五個人發愣,三個人坦率地告訴你什麼都不信,一個人說謊,最後一個人,將會像我們的作家一樣,需要想上三分鍾才能回答,甚至需要想上更長的時間。沒有信仰也並不可恥。我以學者身份訪問過德國的慕尼黑,一座非常美麗清潔的城市。最大的啤酒店裏,經常有近千人在一起喝啤酒。有一天我也在那兒喝啤酒,我突發奇想,打算問一百個人,他們信仰什麼。我那麼做了。一半左右的人信仰上帝,多數是中老年人。而另一半年輕和較年輕的人,幾乎全都坦言他們並無什麼信仰。並問我,人為什麼非要有一種信仰?為什麼非要追求一種信仰?竟問得我也答不上來……”
我心裏突然對他很煩起來。
我打斷他的話,冷冷地說:“別東拉西扯的!我要知道的是——子卿老母親是怎麼死的?子卿又是怎麼瘋的?”
他喝了一口酒,仍然慢條斯理地說:“剛才,是我約法三章的吧?現在,這三條又都得由我來破了。盡管這是我所不情願的。我們先來談錢。當錢的意義成為一個人的信仰的時候,錢就已經不僅僅是貨幣了,而是一種神聖之物了,另一個上帝。‘拜金主義’,也是一種主義啊!對於‘拜金主義’者,獲得大量金錢的過程,其實和宗教信徒千裏迢迢,一步一匍匐,三步一磕頭地朝聖,是一樣執著的。我們再來談子卿——盡管你們大家比我對返城後的他了解得少一些,但你們也會承認,他本人,其實並非一個高消費者,更非一個享樂主義者。他哪怕買一件小東西,也要將各方麵的價格打聽清楚,作一番比較,唯恐多花一分錢。別人曾因此很瞧不起他,認為他越有錢越摳門。我不這麼看。子卿這個人很值得研究。他和我們各位的不同在於,我,和你們,沒有信仰並不覺得缺少什麼,起碼暫時還不覺得缺少什麼。正如我在慕尼黑問過的那些德國人,沒有信仰並不影響他們快快樂樂地喝啤酒,無憂無慮似的生活。但對有一種人就不行。他們仿佛沒有信仰就活不了,起碼是活得營養不良似的。沒有信仰,他們就會從現實之中抓住什麼替代物。子卿就是這麼一個人。可是如今你叫他信仰什麼?信仰共產主義?信仰社會主義?信仰釋迦牟尼?觀世音菩薩?上帝?耶穌?或者像我們作家剛才回答的——民主和科學?都是很體麵的信仰,但是很抽象。並且,在現實中真正的信徒極少,比信氣功的人少多了。子卿是這樣的一種人,第一他得信仰什麼。第二,他得看到,他所信仰的,乃有著億萬和他一樣的信徒。第三,在這個前提之下,他要求自己是最虔誠的一個。你們說,在中國,在目前,子卿他除了牢牢抓住錢,還能抓住什麼替代一種信仰?……”
有人按捺不住地提出了異議:“子卿是我們的同學、戰友,不管他過去和我們在座每個人的關係如何,也不管他究竟是不是越有錢便越摳門了,如今他老母親慘死了,他自己瘋了,我們大家總之是一想到都很悲哀的。可你的話,仿佛是在說,他其實是一個錢的殉道者似的,這未免太文過飾非了吧?”
我的那位以研究當代哲學,更準確地說,同時是以研究當代人社會心理學為職業的戰友吸著了一支煙,吐出了一串一個比一個大的煙圈兒,凝視著發問之人,以權威的口吻說:“不錯,我是這樣認為的。子卿他不是一個一般的財迷心竅的人,而對於他本人,對於我們這個時代,超出一般悲慘事件的可悲處,正在於此。你們大家一定都看過報紙上那一篇關於一個南方大款和北方大款鬥富的報道。無獨有偶。咱們這座城市,也發生過這麼一件事。這件事和子卿毫不相幹。當時他不在場。那南方大款他也不認識。到咱們這座北方城市,也不是來找他。可他聽說了這件事以後,你們猜他怎麼樣?他第二天就將他存在銀行的七十多萬轉到一家公司去了,從那家公司開出了一張填寫著七十多萬元的支票,要飛到南方去親自訪訪那位南方大款。我聽說後,趕快到他家去勸阻他。我說:‘子卿,你這又是何苦來呢!你這麼鬥富多庸俗啊!多荒唐啊!還想製造一起新聞啊!成了新聞,也是一樁醜聞!’你們猜他怎麼說?他對我說:‘我不是鬥富!可是我不能容忍別人褻瀆了錢!’老實講,我生平第一次,聽到從一個人口中講褻瀆錢不褻瀆錢這樣的話。你們聽到過嗎?……”
眾人默默搖頭。我也默默搖頭。我已不再強烈地反對他似乎不著邊際的漫談了。而且,我不能不承認,他始終都是在講著子卿啊!子卿,子卿,對於後來的你,也許我著實了解得太少了。也許我必得從另一個人口中,才能間接地對你了解得更多些。
講述者又深深吸了口煙,又吐出了一串一個比一個大的煙圈……
“後來,我又找了幾個人,住在他家裏,像看住一個精神病人一樣,白天黑夜地守著他,看守了他三天,輪番地勸,才終於算勸阻他打消了念頭。那三天裏,他的臉上,時時呈現那麼一種近乎悲壯的表情。仿佛他是準備大義凜然地去赴死。使我聯想到那句古詩——‘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他母親那個氣呀,老太太從這間屋走到那間屋,一忽兒哭,一忽兒罵,一忽兒自言自語地嘟噥:‘這不是前世造下的孽嗎?這不是前世造下的孽嗎!’再後來,我介入到了子卿的一個交際圈子,或者說是他的一個精神王國。那是我們這座城市,也是我們中國當前社會一個特殊階層中的一個特殊的圈子。都是些所謂‘款爺’。當然,其中也沒什麼真正說得上是‘大款’的人物。子卿在他們之中是最財大氣粗的了。其餘者各有五六十萬、四五十萬、三四十萬不等。子卿在他們之中並非最年長的,有幾位比子卿還要大幾歲。由於子卿錢最多,他們竟一律稱子卿為大哥,在子卿麵前表現得畢恭畢敬。無論什麼事,掙錢方麵的事也罷,婚外戀鬧離婚之類的隱私也罷,都願聽聽子卿的看法。隻要子卿說出了他的看法,他們都會予以高度的重視。子卿還是他們之中某些人的孩子的幹爸。一句話,我覺得子卿在他那個圈子裏,可以說簡直就是一位教父。他這個教父,站在他那七十多萬壘成的‘聖壇’上。我想子卿站在那樣的‘聖壇’上,內心裏是很累的。他肯定會時常感到,他站得是不牢固的。他一方麵覺得,作為‘大哥’,有著義不容辭的義務,幫助圈子裏的其他人掙更多的錢。另一方麵每見他們掙到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錢,心內就會惴惴不安,產生嚴重的危機感,唯恐他們之中哪一個人某一天突然宣布,已經有了八十多萬了。那樣,子卿在他們中的教父地位,就隻有讓給別人了。在那一個圈子裏,誰應該更有地位,誰應該更受尊敬,不看別的方麵,就看你是不是錢最多的一個。你不是,你就不配,沒什麼可說可商量的。所以呢,他又得投入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心思和心計,處心積慮地為自己掙到更多的錢,以確保他自己在那麼一個圈子裏的教父地位。在別的地方、別的人中、別的圈子裏,他並不能獲得他已然獲得的尊敬,也並不能擁有一種類乎教父的地位。比如在我們中間,可能有人因他有七十多萬而羨慕他、嫉妒他,可是有哪一位因此而尊敬過他嗎?人誰不願獲得尊敬呢?所以,他在心理上,在精神上,非常依賴於他那一個小小的圈子。人誰不願在更普遍的人中,在更大的更廣泛的圈子裏擁有特殊的地位、受到特殊的尊敬呢?而要達到這一目的,在子卿看來,就必須掙到更多的錢。比個不恰當而又很恰當的例子,你們都沒有介入過黑社會的圈子吧?都瞪著我幹什麼?我已經預先聲明過了,這個例子又恰當又不恰當。當然囉,在咱們社會目前還沒形成什麼具有規模的、內部結構比較成熟的黑社會。那就幹脆說是流氓團夥吧。在他們的圈子裏,誰被剃過頭,也就是坐過牢的次數多,誰就地位越高,越受尊敬。道理是一樣的。當一個社會僅隻剩下了一種價值觀念取向——金錢的時候,那就跟在流氓團夥裏隻崇尚暴力及典型的暴徒是一樣的。好在我們的社會,目前還沒到隻剩下了錢這麼一種價值觀念取向的地步,似乎還差那麼一點。隻在子卿們的圈子裏才是這樣……”
他繼續評說了些什麼,我已無心詳聽下去了。在大家開始動筷子的時候,我終於了解到了下麵一些關於子卿的情況。
子卿有一個三年計劃。他發誓要在一九九五年末,成為一個存款數額達到五百萬元的人。
他曾在去年玩過股票。然而不幸得很,賠了二十多萬。這使他病了一大場。
後來,人民幣兌美元的比值不斷下降。社會上謠傳在中國“入關”之後,人民幣將一路貶值,即使不會像蘇聯那樣,一美元兌換幾百盧布,但兌換幾十人民幣的情況是肯定會出現的。對於一般平民百姓,這一謠傳,沒什麼實際影響。而對於子卿這樣的人來說,不啻是預言了的慘重打擊。他仿佛感到,在玩股票賠了二十多萬以後,他剩下的五十幾萬,正在一天天地不可逆轉地減少著,漸漸變成為四十幾萬,三十幾萬,二十幾萬。而尤其使他內心裏痛苦和羞恥不堪的是——在他那個圈子裏,隻有他一個人玩股票玩賠了,別人卻都玩發了,有的發了一大筆。原先比他錢少的,有幾位已經比他錢多了。他們在對他說一些安慰的話的時候,他覺得他們骨子裏其實是幸災樂禍的。並非他疑心大。事實上也正是那樣。在他那個以錢為地位基礎的圈子裏,你若掙了一大筆錢,別人都會圍著你,向你表示祝賀,說些恭維你發財有道的話。在一張張笑臉後麵,在那些恭維話的後麵,掩蓋的是烈酒燒心一樣的嫉妒。你若賠了一大筆錢,別人也都會圍著你,向你表示同情和安慰,說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瞅準了機會再撈一把”之類的話,而內心裏其實是無比幸災樂禍的。他明知自己“大哥”的地位在圈子裏已經不穩了,他卻不明智,不主動“讓賢”,還要占據著“大哥”的位置。對那些暗示和背後的不恭不敬的議論,佯裝不知,故作不睬。還有比被一些曾經尊敬過自己、唯自己馬首是瞻的人所輕蔑更不堪忍受的心理挫折嗎?可以想見,那些日子,他成了一個多麼痛苦的人。而他的痛苦,又是無處可訴的。因為,事實上,他早已從我們的社會生活之中退出了。社會對他來說,早已隻不過就是他那個小圈子罷了。社會可能給予人的一切,那個小圈子都曾給予過他。而它又要收回它曾給予過他的一切。可想而知,他當時感受到了多麼大的惶恐。
為了保住那一切。也就是說為了保住他剩下的五十餘萬,他做出了本能的也是迫不及待的決定——在黑市上以低得沒有人不願接受的比值,將他的五十萬人民幣陸續地、全部地兌換成了美元。正當他的惶恐之心剛剛穩定,剛剛在如臨深淵的日子裏緩過一口氣,卻發現他所兌換的美元中,竟有三分之一是偽鈔……他又大病了一場。五百萬之目標,對於他變得十分之渺茫、十分之遙遠了。
而先前,它似乎是近在咫尺的、清晰可見的,是他在三年內完全有自信達到的一個目標……
他的存款由七十多萬,短短的幾個月之間,減少到了三十多萬……
在他那個圈子裏,他抬不起頭來了。他羞於見人了。
而相識富友中闊於他的人,貴盛奢極揮霍依舊。似乎對於掙更多的錢,都有著更大的打算、更大的雄心、更大的把握、更大的自信。他看在眼裏,心底既羨又妒。其惶其恐,比“一無所有”的人們還甚十倍……
他暗暗發誓要東山再起。
他聽說山東某鎮,近年形成了超級狗市,日買賣數千隻,成交額三十萬以上。據說由販狗而發跡的人相當多。幾乎每隔一段時期便有人搖身一變,成了令他人刮目相看的“大款”。於是他帶了幾萬元趕去那個地方,當天便以一萬四千元之巨價,買了兩條狼狗。一條是日本“狼青”,一條是德國“黑背”。“黑背”為雄,“狼青”為雌。
他將它們帶回家裏,寵而養之。終日“黑黑”“青青”呼來喚去,極垂庇愛。並且,騰出一間朝陽的房間,權作了兩條狼狗的狗舍。
他的老母親,無形中遭到了他的冷落。他也許內心裏並沒有怎麼冷落她,而老人家的感覺和他當然是不一樣的。試想一位含辛茹苦將自己的兒子從小拉扯大的老母親,終日見兒子把整個一顆心都係在兩條狗身上,饑渴寒暖,無微不至,而對自己,忘了一個兒子應對母親生活上體貼關懷、情感上拳拳相報的責任,內心的滋味兒,自不待言了。她寂寞,她委屈,她傷感,她也不知向誰傾訴。
春節前兩天,“青青”產仔了,一胎四崽兒。日德犬種雜交,血統不但高貴,且都體態強健。喜得子卿從早到晚關在房裏,廝守著大小六條狗,眉開眼笑。從“三十兒”到初二,他竟沒工夫做一頓飯。隻給老母親煮了幾包方便麵。“三十兒”那天晚上,老母親聽著外邊鞭炮一陣陣震天響,在另一間屋裏悄悄落淚不止……
四隻小狗崽斷乳之後,很容易地便都賣出去了。每隻六千。子卿一下子到手兩萬四。點數著一遝遝鈔票,他那三年之內掙到五百萬的雄心大誌,又複蘇了……
不久,子卿又攜款往魯地販狗。在他看來,販狗是一樁既能掙大錢,還不必擔什麼風險的買賣。而且目前市場正在不斷擴大,銷路正旺。他原先那七十多萬,至少有四五十萬是在種種風險中掙到的。有些錢掙得如同火中取栗、鋼絲上跳舞。經了玩股票和炒美鈔兩次慘重打擊,他的冒險精神大大受挫,豈敢再輕舉妄動、想入非非呢!做狗販子雖不那麼體麵,但他也隻有暫時苦心經營此道了。
臨去,他叮嚀再三,囑其老母善飼二犬。“黑黑”專食半生半熟豬肝。“青青”必餐亦精亦肥牛肉。子卿老母年已七十有八,曆經貧病摧損,身心交瘁,已是體弱多病、起居喘喘、行止蹣跚之老嫗了。衰衰老嫗之心,恰如任性兒童。平素嘮叨委屈之怨言,常遭兒子粗暴言詞頂撞。母子間情感離隙已深,其母心中暗暗遷怒於二犬,而子卿不知……
其母深惡痛絕二犬之奢習,且恨它們“離間”了母子之情,而兒子又去販狗,老人家在家裏怎能對“黑黑”“青青”有半點悅色?隻不過丟了幾個饅頭,放了一碗涼水在它們的房間裏,任它們愛吃不吃,愛飲不飲。兩條大狗的奢習已經養成,自然是不肯吃饅頭,也不肯飲涼水的。它們饑渴難耐地在幾個房間之間奔來躥去,不時發出抗議式的嗚嗚低吠。後來就扒冰箱,知道那裏有它們想吃有它們想飲的。老太太於是惡聲吼喝,舉杖威脅,進而顫巍巍地揮杖逐打。殊料一日,二犬野性突發,齊撲咬之,老太太未及呼救,已被裂頸……
及子卿歸,但見室內狼藉。老母陳屍地上,腹腔遭二犬掏空,屍身食剩半截。子卿駭極悔極,悲極怒極,以獵槍斃二犬。並將重金所購之一對“馬耳他”袖珍名種,摜死於地,頃刻而瘋……
非我一人,在座各位,也隻知結果,未知端詳,聞細述節節,如曆曆在目,皆怔呆不能語。一個個悱惻其人,聳然其事,心思茫茫,神情凝重,難展歡顏……我更哪裏還能久坐得下去?聚未散而悄遁……
翌日,念及舊誼,我往精神病院探視子卿。子卿蓬頭垢麵,目光恍惚。
我說:“子卿,我來看看你……”
子卿視我良久,瘋癡之狀依然。
護士從旁問:“翟子卿,你不認識他嗎?”
子卿搖頭,旋即狂笑,高歌不止,翻來覆去總是——“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
護士說:“既然你不認識他,那就算了吧,回病房去吧!……”遂將他推入病房去了。護士又對我說:“你是第一個來探視他的人……”我說:“也許還是唯一的一個……”護士說:“真對不起,他是這裏的重病號。時常發作。一旦發作起來,幾個人製不伏他。所以,也不敢給你太多的探視時間……”我說:“我明白……”我覺得,盡管他瘋了,子卿他還是認得我的。因我見他被護士推入病房時,眼中有淚在滾動著……
回到家裏,我心內哀思萬千。謹以此篇,以悼人子之殤,以祭人母之歿……
噫!世無貴則賤不卑,人無富則貧亦足。杜工部之詩句,點透人間世上貧富玄機矣!據七十餘萬而思數百萬,亦必思數百萬而仍患其窮。人心之不足,蒼天難耐耳。子卿子卿,悲也斯人。子美子美,其言惕哉!……
本文節選自短篇小說《翟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