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墜青雲
如今,李一泓五十三歲了。
人生苦短,他已兩鬢斑白,從不染發。和同齡人佇身一處,形象上竟還有幾分男人的性感魅力可言。仿佛秋天的高粱,反比夏季時耐看。
三十年從臉上流淌而過,四十年彈指一揮間。有些男人到了五十歲以後,種種欲望更強烈了,仍打算怎麼樣怎麼樣,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也有些男人,五十歲以後清心寡欲了。年輕時都沒怎麼樣怎麼樣,都五十了還能怎麼樣呢?就算是終究怎麼樣了又怎麼樣呢?如此一想,遂將人生看淡了,自行了斷了怎麼樣怎麼樣的念頭。
李一泓的父親母親去世了。
妻子也去世了。
他早已是一個兒子、兩個女兒的父親了。兒子是老大,叫李誌,成家了;兒媳婦叫秀花。小兩口仍生活在眺安村,是農戶,沒孩子。兩個女兒,姐姐叫春梅,妹妹叫素素。春梅畢業於安慶市衛校,沒當護士,在省城一家房地產公司裏給老板當助理,自己在省城已經置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素素是安慶一中的學生,高二了。這孩子對高考胸有成竹,李一泓也認為她考上一所全國重點大學毫無問題。而春梅早早地就表態了,妹妹大學期間的一概費用,全由她一攬子負責,不必李一泓這個當爸爸的負擔半點。李一泓相信她有那個經濟實力,對春梅的主動表態很是欣然。
鄭老師早已退休。粉碎“四人幫”以後,鄭老師的人生出現了良好的轉折,入了黨,當上了縣文化館館長,之後又當上了縣政協委員。縣改市後,接著當上了兩屆市政協常委,很有責任感和使命感地參政議政,是老百姓權益和福祉的名副其實的代言人,深受老百姓信賴和愛戴。不過他已經向市政協遞交了一份請辭報告,認為自己超齡了,應主動把參政議政的機會讓給有此熱忱的年輕人……
李一泓已當了十幾年的文化館副館長。是鄭老師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幫他把他和他妻子的戶口落在安慶市的。他們兩口子的戶口落在市裏了,素素的戶口自然也就從農村跟隨過來了。一家三口城市人的身份穩固了以後,鄭老師曾動員李一泓入黨。李一泓想了想,委婉地說:“就不了吧。”鄭老師問為什麼“不了”。李一泓說他這個人怕開會,如果讓他工作一整天,他一點都沒累的感覺,但如果讓他今天開會明天開會,那他就煩了。鄭老師說有個慢慢習慣的過程嘛。李一泓搖搖頭道:“恐怕我難以習慣,還是不了吧。”鄭老師也就不便再說什麼了……
那十幾年,李一泓雖是副館長,在文化館卻獨當一麵。這使鄭老師為文化館的工作少操很多心,所以才有較充分的時間和精力參政議政。
齊館長接替了鄭老師的館長職務以後,鄭老師曾問李一泓:“後悔了吧?”
李一泓反問:“後悔什麼呀?”
鄭老師說:“我當初動員你入黨,就是希望你能當館長。當了館長,副科級才能升為正科級。我不好把話挑得太明白,你又偏說‘不了吧’,我也沒轍。辛辛苦苦當了十幾年副館長,結果卻由別人來當館長了,心裏邊沒鬧什麼情緒嗎?”
李一泓笑了,說:“沒鬧什麼情緒。那鬧什麼情緒呢?我和齊館長分工了,開會、學習、請示、彙報,凡和上邊打交道的事項,都由他負責。策劃活動、組織群眾、宣傳、評比、為貧困地區募捐,這些我比較有經驗,就多發揮點作用。齊館長這人很好相處,我倆挺合得來。文化館那也是國家的一級文化事業單位,第一把手當然須黨員來當,這個道理我懂……”
聽他這麼說,鄭老師也就放心了。
後來事實證明,李一泓和齊館長相處得確實很好,不但是正副職的關係,而且是朋友關係了。二人一得閑,每相約了去看鄭老師,都尊敬地稱鄭老師“老館長”,陪“老館長”聊聊天,或下棋、唱戲。鄭老師還是癡迷的京劇票友……李一泓家住獨門小院。那當初是文化館分給一名老同誌的房子。人家退休後,沾兒女的光,遷往省城去了。老館長鄭訊一錘定音,將小院分給了李一泓。小院有一排三間正房,都不大。“房改”後,他將產權買斷了,之後在院裏蓋起兩間小廂房,為的是李誌小兩口或春梅回來住住方便。那小院現在也還是有三十幾平方米,長著一棵石榴樹,種著各式各樣的花。李一泓格外喜歡的花都栽在花盆裏,冬季將至,就搬屋裏去。李一泓愛花,也愛送給別人花。他那小院,夏季裏花團錦簇,花香四溢,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美麗小院。
…………
今年六月裏的一天清晨,李一泓像往常一樣在公園裏率領百餘人打太極拳。那百餘人中,有幹部,有老師,有做小買賣的,有公安人員,有初高中生;有還在工作著的,有退休了的,居然還有幾個男孩女孩。五行八作,形形色色。多數當然還是普通大眾和退休了的人,皆是李一泓的又一屆弟子。
太極拳在安慶市一向是時尚運動。李一泓已義務教了二十餘年,弟子已逾三千,賢者何止七十!
那時的李一泓,穿著春梅給他買的一套白綢衫褲,顯得仙風道骨,一招一式瀟灑、飄逸、優雅,剛柔相濟,行雲流水……
在這一屆弟子中,有安慶市的兩個重要人物——一中校長楊亦柳和工商局局長姚益民。在安慶市,楊亦柳比李一泓的知名度更高,也比市長市委書記們高。安慶市的市領導這幾年換得太頻繁,沒幾個給老百姓留下深刻印象的。可一位市重點中學的校長,她的權力影響千家萬戶啊!她的後門如果肯對誰家暗開一道縫,那麼誰家的小兒女不就等於提前將一隻腳邁入大學了嗎?想想吧,安慶一中的升學率近年已達到了百分之九十四。僅就升學率而言,在全省已名列第二。名列第一的是省城裏的“群英中學”。那是一所私立中學,也差不多是一所貴族子女中學。省城裏的好教師,幾乎都被“群英中學”挖去了。所以省教育廳廳長曾大發感慨:“看來要想保住國有中學的教學榮譽,希望寄托在安慶一中了!”
至於工商局局長姚益民,那是個人們的耳朵能經常聽說、眼睛卻很難見到的官兒。安慶市的私營企業者很多。由農民而市民的人們,找不到工作,擺個攤兒每天就能掙十幾元錢。對於這樣的一些人,“姚益民”既可畏又神秘。姚局長是個輕易不在公開場合露麵的人。他明年退休,一想到那個交權的日子快速迫近,心理超前失落,開始失眠。換著服了幾種抑製失眠的藥,並不見效,人也瘦了,眼窩也塌陷了,本已稀少的頭發脫落得更稀少了。他夫人動員他跟李一泓學學太極拳,認為或許會改觀他的狀況,並且為此親登李一泓的家門,希望李一泓對她丈夫這位“特殊弟子”予以關照。李一泓的態度自然是大為歡迎,滿口答應,於是姚局長才也出現在公園這一片林間場地。他成為李一泓的弟子已經一個多月,自覺失眠症狀確實減輕,參與精神於是積極。他和楊校長的出現,一度使李一泓的這一屆弟子成為新聞人物,也從而改善了這兩位一向拒人千裏的人物和普通民眾的關係,學員們都覺得他們其實也不像傳言的那麼不可親近。他們每次都站在最後一排。一個是排左第一名,一個是排右第一名,最邊緣的位置,圖走得方便……
素素也是這一屆的學員。盡管父親是本市太極拳總教頭,她這個做女兒的以前對父親所熱心的事一點也不感興趣。但考慮到明年即將麵臨高考,體質準備也是很重要的,於是才明智地投身於父親麾下。頂數她參與精神鬆懈,經常晚來早走,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今天她又來晚了,停穩自行車,將書包掛車把上,不好意思往自己的位置溜,站在最後邊,剛跟隨著做了半套動作,教練便已結束。
李一泓收住了招式。
人們也收住了招式。
李一泓清了清嗓子,說:“各位,今天就到這兒了。天氣預報說,明天早上有雨。如果下雨,大家就別來了。隻要聚精會神,在家裏練效果一樣的。”
眾人點頭散開了,但是有幾名學員圍住了李一泓,七言八語。
“李老師,我那口子也想跟您學,行嗎?”
“行啊。那有什麼不行的?以後帶他來吧,我歡迎。”李一泓爽朗一笑。
“李老師,跟您學了兩個月,我覺得身體強多了。我想……把藥停了……”
李一泓彎下腰,扶起對方的褲筒,輕按對方的腿,接著直起腰說:“腿還是有點浮腫。藥可不能停啊親愛的同誌。病該怎麼個治法,一定得聽醫生的。我們修習太極拳,隻不過有益於強身健體而已,絕對不能代替了醫生為我們治病。”
有人朝他喊:“李老師,錄放機我替你裝包裏了,走時別忘了啊!”
“謝謝,忘不了!”
素素推著自行車走過來,說:“爸爸,我上學去了啊!”
李一泓愛撫了一下她的頭,問:“又沒顧上吃早飯,是不是?”
“我在路上喝豆漿。”
“光喝碗豆漿怎麼行,還得吃根油條!”——看得出也聽得出,他很愛他的小女兒。
“您啊,就別操那麼多心了,拜拜。”素素靈巧地跨上自行車,乳燕一般掠向遠處。
李一泓收回目光,自言自語:“這孩子,一上就是四堂課呢,光喝碗豆漿不行啊!”
一老者接言道:“我那孫女也一樣,有時連碗豆漿也不喝,怕胖。”
一名中學男生擠上前,愣頭愣腦地說:“哎,師傅,你除了太極拳,還能不能教點別的呀?比如跆拳道,或者,蛇形刁手什麼的!”
李一泓笑了,彈了中學生一個腦弸子:“對不起這位少俠,那些功夫我可沒有。”
…………
公園門外,市重點中學的校長楊亦柳來回踱步,看得出她在等什麼人從公園裏出來。有行人經過,跟她打招呼,她瞧手表,心不在焉地回應著。
看見李一泓騎自行車的身影,楊亦柳迎了上去。此時的李一泓已是一身舊的藍色的中山裝,與教練太極拳時判若兩人,但仍顯得挺精神。
“老李!”
李一泓在楊亦柳跟前下了自行車,問:“楊校長,你在這兒幹什麼?”
“等你。”
“等我?那也犯不著在這兒等啊!”
“我見姚局長纏住了你,不便上前,隻好在這兒等。”她掏出手絹,一邊又說,“別動,你臉上有個黑點。”
李一泓果然一動不動,任楊亦柳用手絹包住手指擦他的臉。
“嘿,怎麼還擦不掉?你早上沒洗臉?”楊亦柳打趣道。
“哪能呢,肯定是剛才甩鋼筆墨點甩到臉上了。”
楊亦柳用舌尖舔了舔用手絹包住的手指,又欲擦李一泓的臉:“難怪。那你就別嫌棄了啊!”
李一泓往後仰頭:“哎哎哎,親愛的同誌,不必了不必了!”
“親愛的都叫了,還客氣個什麼勁兒?”
“光天化日的,讓人們看見了多不好意思。”
“這話說得,光天化日怎麼了,有傷風化了?別那麼不好意思!”
“我知道你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是我。”
楊亦柳將臉一板:“毛病,別躲。”
李一泓隻好不再向後仰頭,乖乖地任楊亦柳擦他的臉。
楊亦柳把手絹伸到李一泓麵前,說:“看,把我手絹都弄黑了!”
李一泓窘笑道:“人情後補,人情後補。”
楊亦柳也笑了:“這麼說話我還愛聽點。”
有幾名學生經過,一齊向楊亦柳問好。楊亦柳說:“你們過來一下。”隨即吩咐道,“替我去買份早點,要一張油餅、一個蘿卜餡包子、一杯豆漿。”
幾名學生們聽完了,轉身爭先恐後就跑。
“都去幹什麼,買一份兒就行!”楊亦柳轉頭頗有得色地對李一泓說,“這些孩子!我的話對於他們,那就等於是最高指示。”
李一泓羨慕地說:“當校長真好。你等我有什麼事?”
“昨天的省報你看了嗎?”
“沒有啊,省報上有什麼重要新聞?”
“倒沒什麼重要新聞,副刊上又登了一篇采訪我的文章。”楊亦柳邊說邊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一份報來。
“我一定認真拜讀。”
“我的名字又不是第一次見報,你讀不讀無所謂。巧的是,同版上也登了一篇采訪你的文章,標題的字比采訪我的文章還大,占的版麵也比采訪我的文章大,而且稱你是另類收藏家。沒想到,你都成家了!”
李一泓又窘笑:“不敢當不敢當。想起來了,半個多月前,省報是有一名記者電話采訪過我。人家那是錯愛。”
楊亦柳展顏一笑,說:“你一不好意思,模樣還真有魅力。”
李一泓簡直扭捏起來:“你呀,總拿我開心!”
楊亦柳可不扭捏:“這是你的光榮!咦,別動,臉上還有一個黑點!”說著又掏出手絹,又用手絹包住手指,又用舌尖舔了一下那手指……
李一泓又往後仰臉:“不勞您駕,不勞您駕!我李一泓臉上有一兩個黑點沒什麼……”
“聽話!如果你李一泓臉上有黑點不擦掉,我楊亦柳心裏會別扭一整天。”
李一泓隻得又不躲閃了,閉上了眼睛,任楊亦柳擦他的臉。
楊亦柳垂下了手臂,忽然歎了口氣。
李一泓一下睜開了眼睛:“你歎氣幹什麼,把我臉擦破了吧?”
楊亦柳挑了挑眉毛:“你的臉有那麼嫩嗎?一泓,實話告訴你,你長老人斑了……”
“這很自然。以後你臉上也會長的,犯不著多愁善感。”李一泓毫不在乎。
楊亦柳嗔道:“我說的是你的臉,你往我臉上扯個什麼勁兒!”
“學生們給你買回早點了。”
楊亦柳一回頭,見身後每個學生都拎著一袋早點。她一板臉:“你們這是幹什麼?不是叫你們不要爭,買一份就行了嗎?”
一名男生鼓起勇氣說:“每人買一份,才能不爭嘛!”
楊亦柳哪能不明白學生們的心思,就說:“你這份兒是我的,其他人買的都放他車筐裏吧。到了學校,我把錢給你們。”
楊亦柳坐在一名男生的車後座上遠去,低著頭,那樣子仿佛挺憂鬱。
李一泓撓撓腮幫子,一臉莊重的歉意,在心裏暗暗責怪自己:“李一泓,李一泓,你剛才說的什麼話啊!人家是一位特在乎自己形象的中學女校長,你幹嗎偏說人家臉上也會長老年斑呢?盡管你剛才說的是一句真話,便是真話往往不中聽啊!你怎麼活了大半輩子,還連這麼一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也不懂呢?”
“一泓!”
李一泓聞聲回頭一看,見是街坊龔自佑。
…………
李一泓問他:“老哥,到公園門口來幹什麼?”
龔自佑說:“這話問的,我來找你啊。”
李一泓奇怪:“找我?什麼事?”
龔自佑不高興起來:“我求你的事,你忘了?前幾天咱倆不是說定的嗎?今天上午你得陪我去勞動局呀。”
原來,龔自佑雖然改正了,恢複了名譽,但人生的麻煩卻並沒結束。以前二十幾年間,不情願地被調轉了幾個廠,到退休時,檔案沒了。政策規定,退休工人退休時檔案在哪一個廠,退休金就該由哪一個單位發。檔案沒了,幾個廠推來拒去,他遂成一個領不到退休金的老人了。以前的積蓄,坐吃山空,這才焦急起來。他本是個不願求人的人,這事自然不好意思再去麻煩鄭訊。自己跑了無數次,毫無結果,還憋了不少氣。想到李一泓在本市也是個名人,便吞吞吐吐地求到李一泓頭上了。
李一泓歉意地說:“我這幾天忙亂,還真忘了。現在就去,是不是太早了?”
龔自佑說:“不早啊一泓。你不是說,坐機關的人們剛到單位時情緒都比較好……”
李一泓接著說:“是啊是啊,趁他們情緒還好,咱們辦事容易點。可你看我車筐裏這些東西要不我改天陪你去?”
龔自佑不吱聲了,一臉失望。
李一泓笑了,拍拍他肩:“今天就今天,走吧。早一天替你解決了問題,你早一天心裏踏實了嘛。老哥,你別愁眉苦臉的,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龔自佑這才有點高興了。
二人來到勞動局,傳達室的師傅因為曾跟李一泓學過太極拳,並且知道局長也曾跟李一泓學過太極拳,對他很客氣,順順利利地就放他們進去了,還主動告訴李一泓,局長剛進樓。
李一泓敲了幾下局長辦公室的門,開門的正是市勞動局邵局長本人,見是他,一愣。
李一泓請求地說:“邵局長,我有件事想麻煩您,您看能不能讓我們進去說?”
邵局長卻看看龔自佑,問李一泓:“他叫龔自佑,對吧?”
李一泓連連點頭:“對對,他是我街坊,也是我老哥,我就是為他的事來麻煩您的……”
不料他的話還沒說完,邵局長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打斷道:“我這會兒沒空!”
話音一落,邵局長砰地將門關上了。
李一泓和龔自佑,一時間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起小眼來。李一泓雖然是個頗有涵養的人,還是不免大為尷尬。
龔自佑糊塗了,小聲問:“你不是說邵局長他也算你一個弟子嗎?”
李一泓自嘲地一笑:“那是玩笑話。人家是位局長,我算個什麼人?我那種話老哥你也能當真?”
龔自佑不滿了:“你怎麼又這麼說話了呢一泓?你來之前還跟我打保票!”
李一泓撓頭道:“老哥先別急。不承想他們剛上班時情緒也不好,也許咱們來的鍾點不對。”
“鍾點不對?那什麼鍾點才對?”
“是啊,什麼鍾點才對呢?”
李一泓想想,輕輕將門推開道縫,也不進去,隻探入一顆頭,賠著小心問:“邵局長,您這會兒沒空,什麼時候有空啊?”
邵局長正看一份報,頭也不抬地說:“李一泓,龔自佑的事,你少跟著瞎摻和!我也絕不會給你什麼麵子。我們勞動局,倒要看看他龔自佑還有些什麼能耐!”
李一泓索性將門推開,不請自入,皺眉道:“邵局長,您這態度不好吧?龔自佑的事,各廠推來拒去,你勞動局不給他做主,讓他還去找哪方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