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過去,別苑已經人去樓空。
她這兩天一夜加起來沒睡到四個小時,上樓時腳步都是虛的。
“顧霰還要多久?”
“少主說盡快。”
她心頭那股悶氣被疲倦衝淡幾分,按了下太陽穴,去開客房的門:“那我睡一……”
迎麵是淩亂堆積的被褥,牆壁和桌椅上磕磕碰碰,全是劃痕,像龍卷風過境。白筱繞的話頓住了,回頭,灼央尾也是同樣驚訝。
“龍少主該不會又和路隱大人打了一架?”
聽他的口氣,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怪不得一片狼藉。
她頭有點痛,拿手抵著,轉身自然而然地朝著顧霰的房間去。走到門口,又向還站在客房門口發愁的灼央尾問了句:“灼央尾,你沒睡過這間房吧?”
他擺手擺得飛快。
白筱繞眉毛擰得像根麻花,駐足片刻,才推門而入。
裏麵的陳設沒什麼變化,清清淡淡的香水味籠罩著,被窗外的夕照烘出一點層次豐富的暖意來。她深深吸了一口,又長長地吐出來,甩掉外衣倒在床尾的被麵上,旋轉手上的銀色戒指。
她痛恨被欺騙和背叛。
但她的記憶好像水中月,一攪就散了,否則,也不會連在和他朝夕相處的時候,都認不出他來。
也許……反是自己在無意識中背叛和傷害了顧霰呢?
她像落入一片海水,身體沉沉浮浮,不得定處。頭疼到極致,便成驚濤駭浪裏的一片葉子,在過於真實的混亂中翻來覆去,鹹澀入口,宛如苦進靈魂裏。
她不甘地掙紮著,在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溺死在這夢裏的時候,身周豁然平靜開朗。
白筱繞落到了柔軟的地上。
她的眼睛被海水迷得生疼,還睜不開。一雙手捧起她的臉,溫和輕吹,等她緩過來,隻見到一片夜色裏的雪,紛紛揚揚的,帶著草木的淡香。
她置身於一部默片,身周光怪陸離,全是同一個人的影子。
“顧……”
白筱繞在出聲的那一瞬驚醒了過來。
沒有預兆地,捆著她記憶的結在夢裏驀然鬆開了。
眼前殘存的畫影讓她胸口酸脹,滿滿的,化作濕意從眼角淌下來。
她還在顧霰的房間裏。門外有聲音,她擦幹眼淚赤著腳走下去,聽到灼央尾在外麵說話。
“……應該是。”
而後是許久的沉默無聲。
“少主,病因已然明了,輔以在下的技術,白小姐痊愈指日可待,您振作一些。”
“我隻是懷疑我能否控製住自己,配合你對她的治療,”顧霰的嗓音染著涼意,“我最近有太多不理智的舉動,也許趁著這個機會暫時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雖然也不無道理,但……少主!有話好說,不要……”
灼央尾的聲音戛然而止。
白筱繞反應過來時,自己的手已經握在了門把上,她看著驚愕側過頭來的兩人,視線一垂,落在顧霰被灼央尾抓住的手上。
繃帶是新的,顯然剛換過藥,卻沁出斑斑血跡,似乎被狠狠地掐過。
僅僅看到,她就感同身受地痛出一身冷汗。
顧霰的神色從略微掙紮轉為平靜,側過頭去:“打擾了。”
而後抽手走開,似乎打算下樓。
“少主!”灼央尾立刻跟了上去,試圖拽他的手,“再換一次藥!”
但顧霰步速很快,立刻就沒了人影。
白筱繞有些懵,腳步聲遠去得很快,灼央尾重重“嘖”了一下,回頭看她,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惱。
“再睡幾分鍾多好!”
白筱繞怎麼可能回去繼續躺屍?撲去欄杆邊,隻看到顧霰奪門而去的背影。
她飛快地追了下去。
夏夜,星稀月明,庭院中引擎轟鳴著,卻遲遲未動。白筱繞跑過去,見到顧霰手擱在方向盤上,抬著手心緊著眉看。
暖色的頂燈之下,清晰眉眼清冷至於疏離,顯得生人勿近,和她印象中總含著溫和淡笑的樣子相去甚遠,卻仍然讓她心旌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