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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好風的左眼皮不停地跳。這是不好的預兆,迷信的說法是——左跳災,右跳喜。他懷疑是睡眠不足的原因,於是,看完《新聞聯播》就睡覺了。可還是跳個不停。嶽母緊張了,追問他是否做了虧心事。
他這種人,走路都怕壓死螞蟻,還能做什麼虧心事。就是給他個膽也不敢做壞事。黃間經常外出采訪,在家的日子不多,有人跟她開玩笑,小心男人在外搞“情況”。黃間笑著回答,他能搞“情況”我還真替他高興,說明他跟上了時代潮流。
好人難做。是他沒有醒悟跟不上潮流,還是這個世道變了?隻能說他生不逢時,要是在20世紀70年代,他是個標準的好男人。時代在變,標準在變,好男人也在變。
與其說是社會不理解他,倒不如說是他不理解社會。
他也有七情六欲,也喜歡漂亮的女人。在他創作的小說中,主人公都是些漂亮女人,讓人心動的女人。
不過,讚美與貪色是兩回事,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
文學創作是他的一大愛好。業餘時間,別人打麻將吃肉喝酒交朋友,他就在家“激揚文字”。日積月累,也小有成就。因他是個不願張揚的性格,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還是個作家。
左眼睛皮仍在不停地跳,看來在劫難逃。難道真的做了虧心事?他不停地在大腦裏搜索著。答案是沒有。那其他事呢?對了,剛寫了一部長篇小說。難道是小說出了問題?不可能,如果小說有問題,出版社肯定不會出書。
排除一切。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慌。
聰江轟動了。
聰江再一次發生“地震”。不是地殼運動的地震。但比真正意義的地震還有震撼力。這次地震,是一次文化地震,是周好風的長篇小說《紅黑對弈》引發的地震。
《紅黑對弈》上市即成了緊俏商品。購書的人流如潮水般勢不可當。搶購書的人猶如20世紀80年代搶購緊俏物資一樣。進貨速度跟不上需求量,買書的人太多,供不應求。有人一次買十幾本書,有一個人一次買五十本書。沒買上書的人則守候在書店旁等著進貨的車。
聰江電視台隻買到一本書,三十多號人要看。隻得排隊,按先來後到順序排隊,並規定一個人隻有一天的閱讀時間。
街上大小書店都亮出大幅廣告牌,上麵寫:周好風反腐力作,《紅黑對弈》到貨。這時買書,不需說書名,隻說要一本最暢銷的書,都知道是《紅黑對弈》。
周好風家電話鈴聲不斷,都是要書的電話。
黃間還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寫了一本駭世之作。她是在朋友那裏看到書後才眼見為實。周好風家沒有書,出版社隻給了幾本樣書。
邊走路邊看書,邊吃飯邊看書,邊擦皮鞋邊看書,不用問,看的書一定是《紅黑對弈》。機關幹部是第一批讀者,企事業單位是第二批讀者,個體工商戶及大中專學生是第三批讀者。聰江十八歲以上的公民都看了這本書。
與此同時,《紅黑對弈》在省城引起轟動,而後波及全省。
一本書能引發“地震”,在聰江的曆史上前所未有。
《紅黑對弈》麵市並引起轟動後,王清江隻是隱約聽說是一本描寫官場反腐敗的書。楊南可比他消息靈通,但也沒有看到書,隻是聽到議論,說是寫王清江的。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王清江。王清江勃然大怒,這還了得!他立刻指示楊南去調查該書的作者及幕後策劃者。
楊南可接到電話後絲毫不敢馬虎,指示市場稽查隊去書店拿樣書。他要親自審核。
市場稽查執法人員扒開搶購的人群,拿起櫃台上所剩的十三本《紅黑對弈》就走。
店主不幹了,拉著他們問拿去哪裏?執法隊亮出證件。店主見過大世麵,質問道:“憑什麼拿書不給錢?不要說是你們,就是王清江來了也要給錢。”雙方僵持不下,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執法要守法,憑什麼要沒收《紅黑對弈》?”“是非法出版物拿文件來。拿不出文件就得給錢,買不起書就滾蛋!”等著要書的人圍了裏外三層。
眾怒難平。楊南可接到電話後立即趕到了現場,他向圍觀的群眾講解政策,申明不是查封,是借審。並亮出借審的有關文件。
借審就是借去審閱,但要辦理借審手續,要開證明單子。
店老板接到單子才讓他們把書拿走。
執法隊走了,《紅黑對弈》被查封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城。
查封,無疑是在做反宣傳,迎合了人們的逆反心願。《紅黑對弈》蒙上了一層神秘色彩。
楊南可立即向王清江上報了情況。
王清江發火了,聰江還沒有人敢對抗他的命令。叫你查封你就查封,講什麼合法不合法。王清江讓他到辦公室來一趟,並帶上樣書。
楊南可很快就到了王清江的辦公室。宋尺傑也在場。
王清江隨便翻了二頁。現在讓他發表意見還為時過早。他隻關心為什麼不能查封,難道他沒有權力查封一本書嗎?
真的沒有這個權。
楊南可硬著頭皮給他講政策。王清江還是第一次聽說有《著作版權法》。不能怪他不知道,隻能怪他實在太忙,精力傾注在大事上。他隻抓大事,這些寫寫畫畫的事擺不上桌麵,是秀才的事。他認為秀才是最沒有骨頭的群體,給他一官半職會感恩一輩子。秀才隻能當刀使,不能當心腹用。秀才最輕賤,讓寫什麼就寫什麼,叫他去罵誰就罵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