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張小軟不難推斷出,趙眾樓去找過程一專了。她的新號碼有加密,在程一專看來,還是那過去的號碼。但在趙眾樓看來,找到她是遲早的事兒。
“喂。”張小軟接通電話。
趙眾樓語氣溫和:“小軟,我在錄像廳等你,有你的禮物。”
電話是趙眾樓先掛斷的,一點也不像她和他之間……出了問題,更不像誰在等誰先低頭。
即刻,張小軟以她最快的速度,跑向了好再來錄像廳。
“看眼裏拔不出來了?”
喬諳所答非所問:“小不點兒,我帥嗎?”
“又來?”田思源一撇嘴,“你要我說多少遍才行,我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你就‘客觀’來說,我帥嗎?”喬諳穿了件黑色牛仔夾克,本來雙手都插在兜裏,這還抽了出來,垂在身側,擺明了讓田思源評頭論足。
田思源斜著眼睛從上看到下,又從下看到上:“你雖然不是校草,但據說,你這‘寵物小情人’的人氣還略勝校草一籌呢。”
“寵物就寵物,情人就情人,中間那個‘小’字我原封不動還給你。”
“神經!這都什麼時候了,我們聊這些你是不是要氣死申先生?”
喬諳將雙手插回兜裏:“那你覺得……張小軟對我有意思嗎?”
“她對哪個男人沒意思?你見過誰釣魚還挑著釣的?”田思源一轉念,“喬諳,你承認了?你承認你著了她的道了?我就說,群眾的眼睛還是雪亮的!”
“要我說你們是瞎。”喬諳伸出食指和中指,作勢戳田思源的雙目。
戀愛這回事,十八歲的喬諳沒談過,一次都沒。
適才,當他的手托在張小軟的後腰,張小軟那一副“意亂情迷”是他見所未見過的。那不像是她的偽裝。可如果那不是她的偽裝,又是什麼?
如果那是她對他“有意思”的征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
相較於萬千學姐們的投喂,張小軟可是有價值得多。
話說回來,他問田思源也是多餘,那小不點兒又能比他有經驗到哪去?
“話說,你覺得我和魏時均比,怎麼樣?”喬諳還是不甘心。
“什麼怎麼樣?一個是阿貓阿狗,一個是大明星,這有可比性嗎?”說完,田思源跳上了駕駛位,“我先給這大家夥找個地方,一會兒我們素安巷見。”
“見什麼見,撤了。”喬諳踹了一腳輪胎,就勢一轉身,大步流星。
田思源前進、後退了兩個回合,這一輛工程車卻像是紋絲沒動,她打開車窗:“喂!幫女司機調個頭唄?”
喬諳轉回身,倒退著漸行漸遠,還一擺手:“晚安!”
那一句“阿貓阿狗”,她總得付出代價。
但緊接著,喬諳眼睜睜看田思源跳下了車,走到車頭前,用她八十斤的身板,不,應該是說用她的一隻手以輕拿輕放為基本原則,將車頭搬起,以車尾為軸,轉了整整一百八十度角。
後來,他又看她跳上駕駛位,踩下油門,在經過他的時候,還問了他一句“要不要搭個順風車”,卻根本連停都沒停,便絕塵而去。
經過素安巷的巷口時,喬諳向裏麵張望了一眼。
整條巷子隻有三五點燈光透出來,比一片漆黑更似危機四伏。
於公,喬諳怕隻怕今晚的一切是張小軟和趙眾樓聯手為他設的局。
但既然他和田思源還有工夫冤冤相報地耍嘴皮子,便又不像。
於私,這會兒的好再來錄像廳,左有趙眾樓,右有魏時均,怕是沒有他的立足之地。借用田思源的話,趙眾樓是中北傳媒大學的“代言人”,魏時均更是衝出過亞洲的“大明星”,而他……不過是“阿貓阿狗”。
但在走出了十幾米遠後,喬諳又退回了素安巷的巷口。
他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今晚的一切,會不會是趙眾樓為張小軟設的局?
看張小軟胖了一圈的樣子,她這是吃了幾天的零食了?適才,那一通她隻說了一個“喂”字的電話,又會不會來自趙眾樓?而她接電話時的臉色……並不好。
來之前,申先生有言在先,說魏時均有自愈能力,讓喬諳和田思源不必為了他涉險,哪怕是跟丟了,也哪怕他被蓬萊界帶走,也隻管監視。
但現在……現在喬諳突然想到,萬一涉險的是張小軟?
就這樣,夜色中,喬諳隻身衝進了素安巷。
與此同時,在好再來錄像廳二樓的“錦衣”包廂,熒幕上播放著某記者在四天前拍攝到的“星月穀1022特大爆炸案”的畫麵。被剪輯成短短三分鍾的視頻,涵蓋了爆炸那一瞬間距離爆炸點最近的四人被衝擊的畫麵,以及塵埃落定後每個人傷勢的特寫。尤其是吸入了高濃度氮化物的翟起痛苦的特寫。
當播放完第七次時,魏時均對張小軟還是隻有那兩個字:“再來。”
半小時前。
張小軟像四天前不管不顧地衝出好再來錄像廳時,又不管不顧地衝了回來。趙眾樓儀表堂堂地坐在黑褐色的前台後,跟她玩兒過家家:“這位客人可是張小姐?”張小軟一頭霧水。
“二樓左轉第一間‘錦衣’包廂,您的朋友先到了,在等您。”趙眾樓用白皙的手一指通往二樓的樓梯。
然後,他目送張小軟緩緩邁向了二樓。
拿到張小軟新的手機號碼,也就等於拿到了她的方位,趙眾樓一看張小軟竟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似岸城這風暴的中心,還一貓就是四天,不禁又對她刮目相看。
本想多給魏時均幾天時間,但既然張小軟也要摻一腳,趙眾樓又想不如一箭雙雕。為此,他隻好主動跟魏時均談談條件。盡管這時候,主動就意味著被動。
但好在,魏時均來了,張小軟也回來了。
趙眾樓起身,跟著張小軟邁向二樓。他前所未有地有失穩重,拖著微跛的左腳連蹦帶跳了幾下。失態歸失態,他是真鬥誌昂揚。
張小軟幾乎是大腦一片空白地撞開“錦衣”包廂的門,看到魏時均坐在雙人卡座靠左的那一邊,背對著她。
聞聲,魏時均回過頭,看到冒冒失失的張小軟後,談不上喜怒。
“你還記得我嗎?”張小軟一邊脫口而出,一邊繞到魏時均的麵前。
魏時均穿了一套暗紅色格子西裝,褲腳和黑色帆布鞋中間露出一小截勁瘦的腳踝。他還有興致說笑:“每個‘月光’在Shadow心目中都有一張可愛的臉。”
他不記得她,這一點也不奇怪。
這時,趙眾樓跟了上來,還在玩兒他的過家家:“二位請坐吧,精彩節目馬上開始。”
他話音未落,熒幕上便播放了“星月穀1022特大爆炸案”的畫麵。
張小軟背對熒幕,不用回頭,光是用耳朵聽一聽也心驚膽戰,目光在趙眾樓和魏時均的臉上往複:“眾樓!你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不等趙眾樓自辯,魏時均仰視著張小軟:“聽說隻有你能幫我?”
“我?”張小軟囁嚅。
魏時均再將目光轉移到熒幕上:“帶我進去。”
熒幕上的光五彩繽紛,投射到魏時均的臉上,卻動搖不了那一層慘白。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好,悲慟、焦躁、悔恨。但相較於適才的“還有興致說笑”,這個他更加恰如其分。
十年來,魏時均身懷獨一無二的自愈能力。
小到被玫瑰花刺破的手指,從舞蹈教室出來後的一身淤青,中學作為跨欄運動員落下的痼疾,從小學一年級便兩百度散光的左眼,以及天生的,卻無傷大雅的肋骨外翻。
後來,大到……心病。
也是隨著自愈的次數多了,魏時均驚覺當他難過的時候,隻要他的手撫過心口,就像撫過他從頭到腳的任何一處傷病,那難過便會煙消雲散。
Shadow從一出道便不被人看好,說他們是“loser聯盟”。
他們連人帶音樂曾多少次被拒之門外。他們為無數場舞台背過黑鍋,音響、燈光、和聲和伴舞,誰出了紕漏都恨不得拿他們開刀。他們的“黑”比“粉”還要多。
三年後,當他們的一首《虛構》終於讓他們站在最耀眼的聚光燈下,莫須有的緋聞和“不和”又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