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 3)

張小軟不是不躊躇的,Shadow在星月穀的那一場爆炸後,說是養傷的養傷,蓄勢的蓄勢,但連粉絲都哭著說,哥哥們這次真的氣數已盡。隻有張小軟還抱有一絲僥幸——她幫魏時均爭取時間,就等於幫Shadow爭取時間。魏時均帶著Shadow走過了十年,未必會停在這裏。

“你的人生不隻是穿梭在現實和電影的世界,在現實中,還有你更重要的人和事。”魏時均說服了張小軟。

可惜,張小軟還是過了一個最失敗的聖誕節。

至少在坐上喬諳那一輛大紅色吉普之前,她是一個最失敗的逃兵。

遇縣的這一場雪遲到了快三個小時,沒能趕上聖誕節的尾巴,但總好過缺席。

喬諳和張小軟踩出來的兩串腳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抹平。他們麵對麵站了太久,上下牙都在打架。張小軟一邊拉開穿在她身上的喬諳的羽絨服的拉鏈,一邊問了他一個通俗的問題:“田思源不是你女朋友吧?”

“不是。”

“那你有女朋友嗎?”

喬諳頓了頓:“沒有。”

他十四歲第一次看到她,是厭惡也好,是在乎也罷,眼裏便再也沒有了別人。

“很好。”說著,張小軟敞開羽絨服的兩襟,擁抱了喬諳。

張小軟的初衷是好的,卻也不想想這羽絨服若是穿在喬諳的身上,換他敞開兩襟擁抱她,或許還說得過去。

反之,真是的聊勝於無。

與此同時,喬諳垂著眼,任張小軟又是踮腳,又是東拉西扯,卻還是怎麼包也包不住他,終於,將兩臂貼著她的腰側,鑽進羽絨服,攬在了她的背後,用力一收,便讓她整副身軀緊緊貼住了他。

翌日。

喬諳醒來的時候是早上九點了,持續的頭痛像海浪拍打著礁石,身體的滾燙不同於以往的溫熱,他知道,他發燒了。他撥打了張小軟的手機,關機,接著,是她房間的電話,沒人接。他下床,在一陣陣的發冷中穿戴好,出門,去敲了張小軟的房門。

這時,有服務員來清掃,說張小軟一早就退了房。

與此同時,張小軟坐在由遇縣駛往樂今市的火車上,已駛離繽紛中的白雪皚皚。

列車員叫賣著方便麵和礦泉水,張小軟翻遍了琳琅滿目的小貨車,買了一瓶糖水荔枝。列車員人美心善,說這一瓶罐頭是陳年舊貨,要幫張小軟看看有沒有過期。張小軟滿不在乎,打開蓋,咕咚咕咚就灌下兩口由糖精勾兌的甜水,一抹嘴,發出了一聲悠長的歎息。

終於……活過來了。

自從昨夜,她擁抱了喬諳,整個人便有氣無力,到後來,快要站不住腳。

以至於她還問了個連自己都覺得荒唐的問題:“你的異能該不會是吸人真氣吧?”

北方的冬天一沒有雪,便是滿目的蕭條。

張小軟靠著車窗,一顆接一顆地吃著糖水荔枝,腦海中的畫麵像上了色一般鮮活。昨夜,她和喬諳的擁抱隔著她的酒紅色羊絨大衣,和他的紅色衛衣,兩具軀體你追我趕的升溫讓身外那一件羽絨服可有可無。他攬在她背後的兩臂連指尖都繃著勁,像是要把誰揉進誰的肋骨裏。

這樣近乎於獸性大發的擁抱,張小軟是第一次經曆。

但過去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曾發給她的“小電影”,她不是白看的。

那些曾令她作嘔又好奇的畫麵和喬諳火熱、不容拒絕、略帶著酒氣的氣息針鋒相對,她覺得接下來一定會有事發生,但暫時還不能確定那是她久等了的,還是萬萬不該發生的。

當時,她自言自語:“你是個好人,而我……大不了和他一樣壞。”

“誰?”喬諳又不是聾子,“你和誰一樣壞?”

張小軟沒說話,喬諳卻有了答案。

趙眾樓。

喬諳早就知道趙眾樓對張小軟的三心二意,卻一直不肯告訴她。是不肯,也不是不忍告訴她。但顯然,沒有不透風的牆,她還是知道了。

這答案讓過去的十二小時從不可思議變得合情合理——她在報複趙眾樓,她在利用他喬諳,報複趙眾樓對她的背叛。

喬諳結束這個擁抱時,張小軟連眼睛都閉上了,等著他吻她。

後來,她在他的注視下難堪道:“不能……不能親我嗎?”

喬諳一雙笑眼彎彎的:“嘴對嘴的話,我說不定真的會吸幹你的真氣。”

從機車庫回幽蹤客棧的途中,喬諳和張小軟誰也沒有說話。這一場踏雪像是畫蛇添足,讓二人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變得剪不斷,理還亂。他是捕星司的人,而她身處蓬萊界的邊緣。他叫了她一百聲的學姐,卻隨時隨地用一聲“張小軟”推翻。

她帶著滿懷的心事而來,說他是她唯一一個選擇,卻又心心念念著另一個男人。

下了電梯,張小軟將羽絨服還給喬諳,說了一聲謝謝。

喬諳點點頭,說了一聲晚安。

一回到房間,張小軟便癱坐在了地上。

她本以為是那貿貿然的擁抱令她有氣無力,卻不料,離開了那個擁抱的她更近乎於一無所有。

不辭而別是張小軟沒辦法中的辦法。

怪她,是她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太過於理想化了。

包括她和程一專的相依為命,在程一專的眼裏是沒有不散的筵席。包括她和趙眾樓的天作之合,在趙眾樓的眼裏是合則聚,不合則散。也包括她對喬諳情不自禁的靠近。當她說他們除了是異能者,更是人,在喬諳的眼裏,她恐怕更是似敵非友的未知數。

畢竟,他在昨夜推開了意亂情迷的她,不是嗎?

這一切令她的那份靠近變得可笑、可憐,變得不知所謂。

趙眾樓會等候在樂今市的火車站,張小軟覺得合情合理。她手機關機了,他一夜聯絡不到她,不可能不找。而當她買了那一張由遇縣駛往樂今市的火車票,他也就找到了她。

上了車,趙眾樓親自為張小軟係好了安全帶,並沒有急著踩下油門:“魏時均說,昨天你去公司找我了?”

張小軟一筆帶過:“你不在,我就走了。”

“找我什麼事?”

“想和你一起去看雪,看你太忙,我就一個人去了,手機沒電了,抱歉。”

“該說抱歉的是我,沒能陪你。”

趙眾樓發動了車子,不過幾分鍾的光景,他便嫌車內的靜默太令人抓狂,打開了廣播,覺得哪怕是聽聽路況也好。

和張小軟在一起的這四年,趙眾樓不是不累的。

她這個人,生得美豔,卻不解風情。相較於她對他的唯命是從,他反倒還更喜歡她的渾身帶刺,隻可惜,那是她裝出來的,又偏偏對他發自肺腑。偶爾,她會“勾引”他,也不知道從哪學來的,對他舔嘴唇。

但他從她的眼睛裏隻能看到討好、奉獻,甚至是好奇,卻看不到半點的情欲。

這種事,誰喜歡剃頭挑子一頭熱?

除了無情,趙眾樓也受夠了張小軟的沒用。

不同於他對異能的如獲至寶,她更多時候會想回到過去,想迎來夢醒時分。當他蓄勢待發,她卻在偷吃餅幹和糖果。當喬諳一次次送上門來,她一趟趟無功而返。當他請她助魏時均一臂之力,她除了說“你別逼他”,還擔心道:“那錄像廳的收益豈不是會減半?”

收益減半?

那她跑去六百公裏外的小城去看雪,怎麼不想想收益減半?

總之,趙眾樓受夠了張小軟的安於現狀。

相較之下,反倒是像甄珍這樣的一票平凡人更深得他心。

就是有這樣一群女人,她們在工作中獨當一麵,在工作之餘風情萬種,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通過抹去她們的記憶隨時隨地地劃下句號。為萬目影視公司鞠躬盡瘁的甄珍是這樣。在昨天,和他在酒店共度了兩個小時的那身穿機車服的女孩子也是這樣。

她是腦外科的新秀,雖遠不及趙卓培的全球頂尖團隊,至少也有助於他和趙卓培的拉鋸。

能拉鋸,便能爭取些時間。

從路況到資訊,再到音樂,趙眾樓調了幾個台,仍悄悄打了個哈欠。

張小軟明知故問:“沒休息好?”

她明知在她不知所蹤的情況下,趙眾樓不可能一覺到天亮,卻不知道他近來的辛苦……另有他因。

近來,如那好事的鄰居所言,趙眾樓是程家的常客。

也就是在前不久,趙眾樓的異能終於取得了突破,卻並非如他所期盼的,能染指異能者的記憶,而是他發現,他除了能看到、抹去平凡人的記憶,還能為他們創造新的記憶。

而這樣的發現,甚至超乎了他所期盼的。

他不是第一次將程一專當作實驗對象了。

他第一次抹去程一專的記憶,是在九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