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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沒錯,早在他認識張小軟之前。

而事實上,程一專也是第一個被趙眾樓抹去記憶的人。

那天純屬是偶然,十五歲的趙眾樓不小心在一家麵包店的門口和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左腳微跛的他不得不抓住了對方的手。那一刻,他看到了那男人的記憶,他看到他早上答應了一個胖胖的女孩子,說會給她買蛋撻回家。看樣子,他們像是一對父女。

或許是因為從未感受過這樣平常,卻又溫暖的父愛,趙眾樓用一隻無形的手抹去了那男人的這一段記憶。

接著,他眼看那男人經過了麵包店,對櫥窗裏新鮮出爐的蛋撻視而不見。

那男人,便是程一專。

也可以說,趙眾樓是由此才發現,他不但能看到別人的記憶……還能抹去。

此後,才有了他昂首挺胸地回去趙家,抹去趙卓培的記憶,自欺欺人地做著趙卓培的親生兒子。

趙眾樓第三次遇上程一專,是在五年後了,也就是在程一專送張小軟邁入中北傳媒大學校門的那一天。趙眾樓自然認識程一專,神色不禁有微妙的變化,從微笑,到探究,再到微笑。至於程一專,盡管都有三麵之緣了,仍不認識趙眾樓。

而他們的“第二麵”,那是後話了。

和張小軟在一起後,趙眾樓不止一次將程一專當作實驗對象。

圖方便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總得了解他的實驗對象,才好得出結論,那麼,程一專是他的不二之選。

就在昨天,在約會那身穿機車服的女孩子,以及回趙家接受檢查之前,趙眾樓去了程家,給程一專創造了新的記憶。

也就是他和白友湘“情深緣淺”的記憶。

記憶中,程一專和白友湘曾是彼此的初戀,二人曾約定在瑞士共度一生。又鑒於當年,程一專曾為了撫養張小軟,怕拖累了白友湘,不得不幾次三番假意辜負了她。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不會再讓這一段失而複得的感情讓步於誰。

至於白友湘的記憶,趙眾樓不必費心。

她是除了張小軟之外,趙眾樓找到的另一名異能者。

她有一雙能塑形的手,也是向欣公園停車場唯一一個出入口的北側,那一家不起眼的禮服店的店主。顧客都說,那裏的禮服穿上就是好看。殊不知,是白友湘的一雙手能讓她們搖身一變,事後,再打回原形。

辛辛苦苦給程一專創造了新的記憶,又趕上張小軟一夜不知所蹤,也難怪趙眾樓連黑眼圈都出來了。

張小軟於心不忍:“換我來開吧。”

趙眾樓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膝頭:“你先歇一歇,舅舅約我們一會兒吃午飯,別讓他看你沒精打采。”

“老程?我不去。”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和舅舅鬧別扭?”

張小軟歎氣,沒多言。

趙眾樓心中有數,看來,他第一次創造的記憶不算失敗。而若是真能讓程一專有多遠,滾多遠,他也算一舉兩得。畢竟,程一專腦海中那些曾驚天的秘密,雖早就被他抹了個幹幹淨淨,但也說不定,是一座休眠的火山。

與此同時,喬諳人還在遇縣……的一家醫院。

那一場像是為張小軟而下的雪,並沒有因為張小軟的不辭而別而停下,反倒變本加厲。喬諳退了房,駕駛著他的大紅色吉普在風雪交加中難辨方向,直到停在一家醫院前。十幾年沒感過冒的他,進去掛了個號,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量體溫。

“三十八度九。”一位得快退休了的老護士一扭臉,“喲,怎麼還哭了?”

喬諳幾乎把頭埋在胸口:“渾身疼。”

“發燒能不渾身疼嗎?大小夥子,不至於的啊!”

“我被騙了。”

“被騙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報警了嗎?”

“她把我騙到這兒來,自己走了。”

老護士雲裏霧裏:“拐賣?不是……你這麼大一大小夥子……”

喬諳一側身,躺倒在了長椅上:“我要住院。”

在空著七成病床的醫院提出“我要住院”,喬諳的要求當即被滿足了。隻可惜,他才掛了兩瓶的水,昏睡了三個小時,根本來不及過夜,便因為田思源的一通來電挨了當頭一棒。田思源說,老莫……死了。

就在一小時前,老莫的屍體在樂今市西郊一座荒山的山腳下被發現。

而他的死亡時間,是二十四小時前,也就是聖誕節的下午兩點左右。

從他妻子的口供、他身穿的登山服,以及法醫的初步鑒定不難推斷出他是失足跌落,頸部折斷至死,但究竟是失足跌落,還是有人推了他一把,至少,喬諳更傾向於後者。

當即,喬諳出了院。

同樣的路途,來時是兩個人,回去時隻剩自己,喬諳滿腦子都是張小軟。

但三天之內,老莫是捕星司失去的第四人了,這令喬諳不敢想張小軟。在不知她是敵是友的四年間,他一直恨不得她是蓬萊界的人,想有一天殺她個片甲不留。但過了昨夜,他怕隻怕真有和她勢不兩立的那一天。

盡管,她在擁抱他的時候,心裏還該死地裝著另一個男人。

這陣子太忙,喬諳上一次見到老莫,還是去還他那一輛白色野馬。那天一大早,他照老莫教他的,將張小軟擄上車,給了她Shadow十周年粉絲見麵會的門票。事後,老莫問他怎麼樣,他說好像不怎麼樣。

老莫還調侃他:“那一定是因為你不夠帥。”

他渾身不服氣:“我不夠帥?你該不會是又連我也看不清了吧?”

喬諳怎麼也想不到,那將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老莫。

2023年的元旦,中北傳媒大學透著分冷清,家在樂今市的學生都回了家,就剩下些家在外省市的,以及像喬諳這種回了家也是一個人的。

大家湊在一塊兒,在忘年餐廳聚了個餐,有人覺得不盡興,提議去好再來錄像廳。

在座的,隻有喬諳沒附和。

“你們不知道好再來錄像廳的票都是每天一大早就售罄嗎?”喬諳找了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知道,可我們更知道你和她的關係非同一般。別裝傻,她和趙學長像一對金童玉女似的來找你吃飯,我們可都看在眼裏。喬諳,你對我們夠不夠意思,就看今天了。”

真是引火燒身。

就這樣,喬諳在眾目睽睽之下致電了張小軟:“如果麻煩就算了……”

“不麻煩,”卻不料,張小軟斬釘截鐵,“一點兒都不麻煩,你們過來就是了。”

一陣歡呼聲中,喬諳不知道如何是好。

距離老莫的死過去整整七天了,警方以意外事故結了案。

冷靜下來後,喬諳有十足的把握,這件事與趙眾樓給他的deadline無關,畢竟,之前捕星司三人的喪命便綽綽有餘了。而他也明確答複了趙眾樓,一個月內,他會提供十名從未曾接受采訪的,1999年那一場地震的親曆者,給趙眾樓用作電影的素材。

他明確答複了他。

那麼,一個月內,他身邊不該再有什麼風吹草動,連田思源都大可以放放假,不必再和他形影不離。

可如果老莫的死既不是意外事故,又不是趙眾樓和蓬萊界所謂,那又會是誰……

有人邀請喬忘年:“喬老板跟我們一塊兒吧,大過節的也沒什麼生意。那可是好再來錄像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喬忘年一愣,他再孤陋寡聞,也知道好再來錄像廳的店老板是張小軟。

喬諳看在眼裏:“二叔?”

回過神,喬忘年笑道:“我就不去了,老了,不攪你們年輕人的局。”

“這倒是,”喬諳話裏有話地附和,“就算二叔能和我們打成一片,也終歸是我們年輕人的長輩。”

以喬諳對喬忘年這十年來的了解,他這個人一心撲在分子料理上,還真沒什麼其他興趣,滴酒不沾,煙也是實在太悶了才點上一根。對女人,他更是視若無睹。就好比,張小軟在中北傳媒大學風光了四年,也和趙眾樓光顧過幾次他的忘年餐廳,他都不曾想看一看她那一張埋在帽衫下的臉。

直到上次一見……喬諳當然不覺得喬忘年會對張小軟一見傾心。

但若說喬忘年對張小軟沒半點波瀾,上次張小軟不信,這一次他也不信。

晚上八點,喬諳一行五人抵達了好再來錄像廳。如喬諳所言,全天場次的票都是每天一大早就售罄,所以這會兒,門外隻排著買到了末場票的十六個客人。而大冷的天,他們還要再喝上一刻鍾的西北風才能進門。

張小軟能從監控中看到門外。

她沒給喬諳打退堂鼓的機會,第一時間打開門,在那十六雙費解的目光下,將喬任一行五人請進了門。

“新年快樂。”喬諳和張小軟走在最前麵,沒話也得找話。

“魏時均有事找你。”張小軟的話,則比喬諳的話有營養得多。

遇縣的雪夜,二人的關係像是坐了過山車,從平穩的起伏或打著圈圈,到那一個擁抱的直入雲霄,再到喬諳半途而廢的俯衝,最後,再到張小軟的不辭而別,讓他們鑽進了故弄玄虛的山洞。

魏時均有事找他?

她幫魏時均帶話給他?

喬諳看向張小軟,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卻隻覺得……她像是在和他鬧脾氣?

就像是在遇縣的雪夜,心裏裝著別的男人的不是她。像是她不辭而別是對的,活該扔下體溫三十八度九的他。就像是相較於他的不滿,她更有權悶悶不樂。她停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隻看向閑雜人等:“二樓右手邊,‘寶氣’包廂,本是雙人間,我加了三把椅子,你們就湊合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