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好想起的,”喬諳一筆帶過,“說起來,也就是三五句就能概括的十幾年。”
程一專唱到一首《愛的初體驗》,不禁手舞足蹈。張小軟笑出眼淚:“喬小諳,我一碼歸一碼,今天謝謝你。”喬諳心裏沒來由地咯噔一聲:“你別這樣,你這樣我會懷疑你在憋大招。”
張小軟笑得更大聲了。
晚上九點,喬諳送張小軟和程一專回家後,張小軟又送喬諳下樓。喬諳在過去的四年間來過不止一次,知道樓道的燈是聲控的,卻在被堆放的紙箱和花盆絆了一下後,四周仍一片黑暗。“燈都壞了。”張小軟如履平地地走在前麵。
接著,她又補充道:“本來還有兩盞好的,也被我砸了。”
既然程一專不願見人,張小軟豁出去讓誰也看不見誰。
走出樓棟口,迎麵是個燒烤攤,每逢夏夜,十幾張塑料桌椅一擺,能坐滿了人,冬天就不行了,偶爾才冒個煙。張小軟也沒問喬諳,徑直去要了十串羊肉串和一個烤玉米。喬諳默默地跟來,站在張小軟的一旁。
張小軟卻一伸手,將他拽到了另一旁:“連擋風都不會嗎?你這男朋友也太不稱職。”
“男朋友?”
“當然,你有一票否決權。”
喬諳持續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籠罩。他知道張小軟對他並非無動於衷,當她和他近在咫尺時,她的心跳騙不了人,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的主動不是主動,更像是就義。她的理智無可厚非,但理智得過了頭,他不可能不設防。
留下烤玉米,張小軟將十串羊肉串都給了喬諳:“我就不送了,等你好消息。”
“吃完再走。”喬諳擋住張小軟。
張小軟的手往袖子裏縮了縮:“那你吃完再走,我怕冷。”
“上車。”喬諳的車就停在燒烤攤旁邊。
他打開副駕駛一側的車門,將她塞上去,她還嘟囔著:“會有味道。”
隔著她,他伸長手臂,發動了車子,將暖氣開到最大,最後,關上車門後,又敲了敲車窗。
張小軟會意,將車窗往下開了十公分。和車內來勢洶洶的暖風相比,那十公分的冷空氣勢單力薄。她筋骨漸漸鬆懈,啃了一口烤玉米:“還有話要說?”
“稱職的男朋友應該有說不完的話吧?”
“太羅嗦了也招人煩。”
喬諳兩口解決掉一串羊肉串,一抬頭,便能看到樓頂上的程家,沒開燈,隻有房屋的影影綽綽:“等你舅舅過了這一關,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你指什麼?事業,還是戀愛?可這些事他們尚且不能自主,又何況我們?”張小軟說的他們,是指平凡人。
“和我在一起吧。”
“我這不是在這兒呢嗎?”
喬諳握著羊肉串的手垂下去,另一隻手輕輕搭在車窗的上沿:“我說的是等你舅舅沒事了,我們能不能還在一起?”
“你在懷疑我是為了老程才和你在一起?”
喬諳沒說話。
“那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我知道的那點兒蓬萊界的皮毛?”
張小軟說這話的時候,一直麵帶著微笑。見喬諳越來越心浮氣躁,她將車窗全部按下來,對他勾了手指。在他不情不願地俯下身時,她抬手攬住他的脖子,和他貼了貼臉頰:“我們不談這些,可以嗎?”
喬諳不能說不可以。
淩晨兩點,喬諳行駛在返回中北傳媒大學的途中,車內仍充滿了烤玉米的味道。而在此之前,他又將張小軟送回了樓上,之後,又去和申家贇見了一麵。巧的是,申家贇將見麵的地點也選在了一家燒烤店。
不同於上一次鼎鼎有名的龍亭餐廳,這一家老張燒烤店位於一棟居民樓的一樓。老板和老板娘,也就是老張兩口子把陽台一鑿,就做了門臉。若沒有熟人帶個路,沒人能找來。
那夫婦二人都是聾啞人。
喬諳有了十串羊肉串墊底,仍折服於了老張的手藝。
田思源也在場,啃著個雞爪子,反倒是對申家贇讚不絕口:“申先生對吃也這麼有研究。”
“你對拍馬屁更有研究。”轉而,喬諳對申家贇不滿道:“是我找您,您把她叫來幹嗎。”
田思源用雞爪子戳向喬諳的雙目:“是我先約的申先生,我沒怪你加塞兒,你還倒打一把。”
申家贇對燒烤不大感興趣,自顧自吃著一盤香椿苗拌豆腐絲。
喬諳自然是為了程一專的事來找申家贇。
早在在龍亭餐廳那天,申家贇便對喬諳有言在先,說隻有“障眼法”才是幫助程一專的上上策。也就是說,無須恢複程一專的容貌,僅改變他在別人眼中的呈像,令他在別人眼中看起來沒那麼可怕,從而幫助他回到他的正軌。
屆時,他將仍不知道異能者的存在。
他隻會以為他仍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
在這一點上,申家贇猜中了張小軟。
喬諳就事論事:“她的確是說,給程一專易容隻能算是下下策。”
申家贇點了點頭:“易容,再抹去記憶,無異於用一個謊言去圓另一個謊言,她是對的,那不是長久之計。”
“給我個時間,越快越好。”喬諳急不可耐。
田思源撇撇嘴:“西方新聞史的題庫,我催了你多少遍了,你還沒發給我呢,一扯到張小軟,你倒是知道越快越好。”
“那個姓唐的學長,不是讓你有什麼不會的盡管找他嗎?我看他不錯哦。”
“什麼不錯?哦什麼哦?你再陰陽怪氣!”
“我說田思源,怎麼臉還紅了?心虛什麼呢?”
田思源飛快地瞥了申家贇一眼:“申先生,您別搭理他。”
申家贇和藹地笑了笑:“我一直希望,在捕星司之外,你們能有自己的生活。才都是十八九歲的孩子,你們值得充滿美好,甚至是將來再回憶時略帶一點點遺憾的生活。那才是真正的生活。”
田思源不快:“怪不得喬諳說您是老頭子。”
該說的話一說完,喬諳便要走:“走吧小不點兒,明天第一節多媒體應用,presentation是不是輪到你們組了?”
田思源一捂肚子:“哎喲,廁所在哪?你別等我了,我騎車來的,也搭不了你的順風車。”
喬諳沒當回事兒,拍拍屁股就走了。
申家贇自然知道田思源抖的是什麼機靈,卻也沒讓她下不來台。等他不緊不慢地結了賬,她也從廁所白白晃了一圈,賊眉鼠眼地出來了。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老張燒烤店。
“我好像從沒過問過你的學習。”申家贇走在前麵。
田思源倒不是追不上,但就是稍稍落在後麵:“中等……稍偏下。”
“你要是這麼說,那大概也就是墊底了。”
“什麼都瞞不過您。”
田思源的確是騎著她的雅馬哈重機來的,她心血來潮,繞到申家贇身前:“申先生,我送您回去吧?”
申家贇看了一眼田思源齊腰的牛仔外套,又一抬手,從上到下一指自己的呢子大衣,沒說話,但擺明了是說恐怕不方便。結果,田思源彎下腰,不由分說解開了申家贇呢子大衣最下麵的三粒紐扣,隨即,將下擺提到腰間,打了個結。得意地拍了拍手,她對他做了個請上車的手勢。
申家贇臉上沒什麼變化,腦袋裏卻嗡嗡的,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田思源的臉上,不想看自己滑稽的樣子。
不想看,也不敢看。
但到底是有了接下來的一幕。
田思源騎著她的雅馬哈重機,載著申家贇馳騁在午夜的街頭,他腰間的結,間隔著他和她,仿佛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但他比她更心知肚明,他分明又靠近了她一分,又一分。他不用這該死的呢子大衣做借口就好了,他直接拒絕她就好了,可惜,為時已晚。
喬諳結束最後一科期末考試,是在二月的第一個星期五。
才衝出考場,他就被籃球隊的幾個哥兒們攔了住,說是下學期要換新教練了,他們打算請楊教練吃個飯,就當送送行。喬諳為難地笑了笑:“怎麼辦?我約了人了。”幾個哥兒們一起哄:“批準你帶家屬。”
畢竟,張小軟就站在不遠處,誰都看得見。
飯局選在了“有間火鍋店”,一共十好幾個人分頭過去。
喬諳的車上明明還能再坐兩三個人,但他借口還要順道兒辦事,便牽著張小軟的手兩個人走了。上了車,喬諳便問張小軟:“吃什麼?”“不是吃火鍋嗎?”張小軟反問。
“我們不去。”
“你不是答應了他們?”
“不答應的話,不知道要被他們纏多久,放鴿子大不了再負荊請罪。”喬諳發動了車子:“比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