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她又會不會是蓬萊界裏應外合的“裏應”。
捕星司對她有這樣的假設,喬諳在給她打包票的同時,卻也惶惶不安。
稍有不慎,他和張小軟這似真似幻的兩情相悅,便戛然而止。
當懸而未決,他不得不有所保留。
倒未必是對張小軟負責,他怕隻怕擁有得更多,便會失去得更多。
背對張小軟站在窗口,喬諳矛盾地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又太慢,他急於得到答案,卻又怕得到的是不盡如人意的答案。
張小軟起身,悄聲走到喬諳的背後,用雙臂圈住了他。
和他截然不同,她雖也怕失去,但寧願為此竭盡全力地去擁有更多。
張小軟知道,時至今日,喬諳仍對她心存疑慮。
對此,她並不覺得冤枉,隻是,他或許還在疑慮她效力於蓬萊界,而實際上,她隻是決定了要走。
張小軟不能不承認,和趙眾樓在一起的四年,她的一顆心雖安穩到快要失去知覺,但安穩,總歸是好的,總好過死去活來。直到喬諳闖入好再來錄像廳的那晚,接踵而來的是蓬萊界,是捕星司,是他和他的各執一詞。姑且不算她耳聞的,光是親曆的“星月穀1022特大爆炸案”,以及毀了程一專的那一場大火,便令她不寒而栗。
此外,還有魏時均的失聯,和溫知儀的知人知麵不知心。
對,還有一而再地,在她和喬諳中間出現的那一道門,以及其中的天崩地裂。
張小軟知道有什麼在一觸即發,卻不知道是什麼?
她知道趙眾樓無論是出於什麼,還在等著她回心轉意。她也知道喬諳早就被她迷昏了頭,但直到她對他堅定立場,不是單純地表明心意,而是堅定立場,他都不可能再對她更進一步了。而她在程一專麵目全非時,便決定了要走。有沒有白友湘無所謂,瑞士,或其他地方,她要帶程一專離開樂今市,再也不回來。
從背後圈住喬諳,張小軟鼻子一酸。
她喜歡他,這件事,她並不當局者迷。
否則,她也不會在程一專才剛剛死裏逃生時便急切切地對趙眾樓提出分手。甚至,她對於趙眾樓的抱歉,大半是因為在過去的四年,她不曾像喜歡喬諳一樣真摯而熾熱地喜歡過他,一刻也不曾。
關於和喬諳的離別,張小軟早有準備。
卻也正因為早有準備,便更怕那最後關頭的到來。
喬諳轉過身,半倚在窗台上,拉張小軟側坐在他的腿上:“等過完了年,你要做什麼?”
張小軟隨機應變:“可惜,不能再重操舊業。”
“你喜歡你之前的工作?”
“一份收入可觀,又能給別人帶去享受的工作,誰不喜歡?”
喬諳點點頭:“那好說,你再耐心等一等。”
張小軟卻搖搖頭:“沒有趙眾樓,誰來幫我保守秘密?”
“或許將來有一天,你不用再保守秘密?”
“你是說將來有一天,平凡人和異能者能和平共處嗎?”
喬諳沒繼續往下說。
這問題的答案,他是知道的。甚至,他比久活於世的申家贇都更加知道,和平共處的前提有兩點,其一是同質,其二,是絕對的控製與被控製,取其一便可。隻可惜,平凡人和異能者卻始終處於這二者之間。
這是第一次,他想為了張小軟改變這問題的答案,想她能過上她想過的生活。
是她讓他變得天真了。
至於張小軟,也沒繼續往下說。
但不同於喬諳,她隻是不願探討她和他根本不存在的將來。
這時,張小軟的手無意間碰到了喬諳的褲兜,感覺到其中裝有一個小小的硬物。她靈光乍閃,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便又摸了摸。果然,是她上一次在地下室沙發扶手的縫隙中,找到的那一枚耳釘。
黃金鑲嵌鴿血紅紅寶石,太陽花的造型。
張小軟不用再看,也記得它的細節。
上一次,她便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耳釘,卻又理不出頭緒。但此時,她突然撥雲見日。她之前……的確見過它,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見過它的另外一隻。
“我就是隨手裝進來的。”喬諳有些沒麵子,“沒別的意思。”
母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他卻將來之不易的,唯一一件屬於母親的物件隨身攜帶,被張小軟發現他這般熱臉貼冷屁股,喬諳有些沒麵子。
“我見過它。”張小軟執意將那一枚耳釘從喬任的褲兜中掏了出來。
“我知道,上次……”
“不,在上次之前,我就見過它。”
喬諳的神色一分分嚴峻下去:“你確定?什麼時候?在哪?”
對張小軟而言這也是一場無準備之仗:“我……我也是突然記起來,但我確定,沒錯,一模一樣。”
“什麼時候?在哪?別再說廢話。”
“有兩年多了,在……萬目影視。”
喬諳一怔:“趙眾樓的萬目影視公司?”
張小軟點頭,隻一下,卻充滿了百分之百的確定。
接著,她回憶道:“那時候,他才創辦了萬目影視,在開業酒會上,我被人不小心潑了酒,去了他的辦公室休息。他有幾箱書籍和工藝品還沒來得及歸位,我順手幫他往書架上碼一碼。在一本書的夾層裏……”
喬諳一把將張小軟從他腿上扶起,整個人毛毛躁躁的,踱來踱去的同時,垂在身側的雙拳不自知地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為什麼?為什麼他手上會有同樣的東西?如果這真是我媽的東西,他和我媽又是什麼關係?可我查過他,也查過我媽,並沒有交集……張小軟,你能幫我發揮你的想象力嗎?”
張小軟有心無力。
喬諳嗤笑了一聲:“我的想象力太貧乏了,我和他……總不該是兄弟吧?黃金檔的電視劇裏是不是都這麼演的?”
幾小時後。
天在蒙蒙亮後便迅速地紅了半邊天,喬諳的車停在彙融街2號的樓下,他在車裏才閉了閉眼,愣是睡著了,直到有人敲了他的車窗,他看是田思源,再一看,都早上八點了。
在把張小軟送回家後,喬諳便直接來了這裏。
當時,天色還正黑。
那一枚紅寶石的耳釘被他扔在了家裏,沒有再隨身攜帶。
張小軟提供給他的線索,令他方寸大亂。十八年來,他隻知道他的母親叫劉心岑,當年帶了可觀的嫁妝下嫁一窮二白的喬立業,也為此,被父母趕出了劉家。婚後好幾年,喬立業都爛泥扶不上牆,令劉心岑傷透了心。生下他之後,劉心岑走得義無反顧,什麼都沒有留下。
長大後,喬諳查過,隻聽說她改了嫁,也聽說她又回了劉家,跟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
田思源繞到副駕駛一側,拉開車門,坐上來:“這麼早?”
“你不也一樣?”喬諳幹洗了一把臉,仍掩不住倦色。
田思源掏出一個麵包啃著:“一過年,連個炸油條的都沒了。喏,分你一半?”
“我不餓。”
“張小軟那邊不會出問題吧?”
“我更怕申先生那邊會出問題。”
田思源沒說話。
昨晚,她致電了申家贇,本是要給他拜個年的,不過,他沒接電話。
直到這會兒,他仍沒消息。
車載的時間每過去一分鍾,喬諳和田思源便會不約而同地看上一眼。同時,他們也各自看著來往的可疑人等。大年初一的早上,空氣中還彌漫著刺鼻的煙花、爆竹的氣味,本該清清靜靜的街道,這會兒卻行人如梭,誰都知道,其中大概隻有一成的行人,其餘九成的來意,都要被打個問號。
像是還有最後一層紗,隔在蓬萊界和捕星司的中間。
一個半小時後,早上九點半。
一輛出租車停在喬諳車子的後方。喬諳從後視鏡中看張小軟先下了車,接著,將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的程一專扶下了車。看得出,程一專不情不願,一直在和張小軟拉鋸。
張小軟看了一眼喬諳的車子,沒動聲色。
這是他們有言在先的。
程一專埋著頭,眼裏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