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張小軟!”
“張小軟!”
“張小軟!”
能再聽到喬諳的呼喊,對張小軟而言,算是意外的收獲了。他是怎麼發現她的?是能察覺到有人進入了他的記憶,還是撞開了放映室的那扇門?無論如何,他發現她了。可恨的是,他除了呼喊她的名字,就不會說些別的了?
她多想再聽到他說些別的,哪怕,喊他一聲學姐。
就在這時,那一道門出現了。
喬諳那像是近在耳邊,卻又遠在天邊的呼喊,對抗著她的無力感,忽而占上風,忽而落敗,以至於那一道門的出現也有如她手腳的透明感,時而真真切切,時而煙消雲散。
而張小軟的神色出賣了她。
趙眾樓看不到那一道門,卻能從張小軟的神色中看到希望。
就這樣,他一把抓住了張小軟的手腕:“回得去,回得去……你休想扔下我們一個人走,休想!”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十指指甲因淤血而變得紫紅,指尖呈青白色。
即刻,張小軟的手因血液不通而失去了知覺。
“快,快啊!”趙眾樓回頭,催促溫知儀,“愣著等死嗎?把他帶過來,把他給我帶過來!”
溫知儀如夢初醒,不到七十斤的身軀,拖著雖瘦弱,卻也頎長的趙耀一點點向張小軟靠近。對於趙眾樓,張小軟從未想傷害他,無論他的真心假意,她始終感激他給了她四年的陪伴。即便是今天,她不得不將他永遠留在這裏,她想,至少還有她陪伴著他。但此時,她攻擊了他。
她竭盡全力地攻擊了他最不堪一擊的左腳。
趙眾樓發出淒厲的哀嚎,相較於皮肉的痛,那更是他心頭的傷。
他將張小軟握得更緊。
一低頭,張小軟驚覺溫知儀一隻手握住了她透明的腳踝,另一隻手更死死拽著任人擺布的趙耀。再回頭,那一道門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卻越來越混沌。回不去了。
來時,她不敢抱有希望。
是誰說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
真的回不去了。
連喬諳的呼喊都在遠去。趙眾樓、溫知儀,也包括趙耀,每個人的臉孔都變得亦真亦幻,那麼,她一定也好不到哪去。她環顧四周,這裏的廢墟、橫屍遍野、人心,都曾切切實實地存在過,沒人能改寫,那麼,也容不下她的入侵。
並沒想哭的。
但……有真點舍不得他。他說他從十四歲便對她目不轉睛了,也曾嫌她老,還嫌她“不知檢點”。她還來不及找他算賬。可倘若真的還有時間,誰會浪費在這些事上?老也好,不知檢點也罷,她再不會離開他的懷抱。
“張小軟。”
那大概是他對她最後一聲呼喊了,低聲,卻真切。
張小軟不由自主地望過去,隻見從那一道快要消失的門裏伸出了一隻手,骨節淩厲,手背青筋畢露,手掌帶著滾燙的溫度。
那是喬諳的手。
“把手給我。”他低聲道。
絕望中的陽光和雨露,能讓荒漠被染上綠色。猛地,張小軟掙脫了趙眾樓的鉗製,掙脫了溫知儀的苟延殘喘,撲向了那一隻隻對她一人溫柔的手。而就在同一時刻,趙眾樓重新撲向了她。
張小軟措手不及,她幾乎要觸到喬諳的指尖,隻差一點點。
而就在這時,溫知儀拽住了趙眾樓的褲腳,大概隻一點點的纖維,卻令他動彈不得,同時,她將趙耀的手送向了張小軟的腳踝……
淩晨兩點的樂今市。
即便是盛世,整座城市也漸漸潛伏下來,倦意、酣眠、蓄勢待發混合成酸中微苦的味道。但這裏,隻有爆米花濃烈的香甜。張小軟隻見偌大的影廳在人去樓空,九百人所剩寥寥無幾,慢吞吞地邊走,邊議論著什麼。
大概是在說,這“大製作”能回本才怪。
張小軟猛站起身。
沒錯,這裏是放映室沒錯。
然而,隻剩她一人“活著”。趙耀仍昏迷不醒。溫知儀坐在輪椅上,垂著頭,緊閉著雙眼。趙眾樓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位置,是從他所坐的沙發扶手上倒下去的。
卻還多了一個人。
在沙發的另一側,喬諳也倒在地上。
張小軟撲過去,這一秒魂飛魄散,下一秒便笑了出來。喬諳仰麵朝天,胸腔因如釋重負而劇烈地起伏,額頭上的汗水淌進眼角,迷了眼。他懶得去擦一擦,隻微眯了一隻眼,卻更像是在勾引誰。
見她笑了,他便也笑了,仍力竭地說不出話來,隻喉頭上下滾動。
然而,再下一秒,放映室虛掩的門被重重地撞開,一群人蜂擁而至,黑色西裝,白色長袍,最後麵是趙卓培。
趙卓培飛快地掃視了一圈,目光隻在趙耀的身上頓了頓,最後,停在喬諳的身上,一聲令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