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數軍閥嗜財如命不同,段祺瑞不愛錢。為官多年,在清朝時就已經做到了一品大員,進入民國,當過陸軍總長、內閣總理甚至中華民國的臨時執政,可一點積蓄也沒有。一大家子人,從來不置產業,下野之後住的房子都是別人送的。不過,無論是台上還是台下,他卻從來沒缺過錢花,需要的時候,一紙二寸半的條子,到金城、鹽業銀行,就可以取個幾百上千的,既不需要存折,也無須擔保。段祺瑞也不好色,幾乎沒有什麼緋聞,偶爾吃吃花酒,多半是不得已的應酬。此公平生隻有兩好,一是玩政治,二是下圍棋。
那個時代的高級官員,能下幾手棋的人不少,但癡迷到段某人這般地步的卻少。此公隻要有點閑空,十有八九是在棋桌旁。上門來的客人,隻要會下,就必然要陪他下幾盤。平時公館裏養幾個清客,專門陪他下棋,每月從陸軍部裏支薪水。曾經掃蕩日本棋壇的大師吳清源,據說當年就是段公館裏年紀最小的清客,吳清源東渡日本學棋,也有段祺瑞的支持。
不過,段祺瑞雖然嗜棋如命,但水平卻一般,說他是“臭棋簍子”也不過分,稍有點功底的人,就可以把他殺得大敗。可是礙於他的地位,一般沒有人敢這麼幹的,況且,上門來都是有求於他的,陪輸兩盤本是理所應當。然而,段某人棋雖然下得臭,但如果對方故意相讓被他看出來,他是不幹的。所以,既要讓他贏,又要不露痕跡,非頂尖高手辦不來,那些清客都有這個本事,每盤棋都下得看起來驚心動魄,難解難分,最後總是讓段祺瑞贏上那麼一目半目的。
段祺瑞是個相當自負的人,脾氣倔強,其特殊的圍棋生涯無疑使他的這種性格得到了強化,自以為天分不錯,手段很高,至少在中國無人能出其右。古人認為圍棋是參合天地、運籌帷幄的玩意,段祺瑞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下圍棋,實際上跟他玩政治是相通的。自然,他對於自己的政治才能也相當地自負。
段祺瑞是個武人,玩的政治都是軍人政治,當總理、搞議會、做臨時執政,都離不開槍杆子。可是盡管還喝過一年德國的洋墨水,他的軍事才能卻實在不敢恭維,戎馬一生沒打過像樣的仗。辛亥革命以及二次革命,跟革命黨人打,算是打贏了,沒他什麼事。討伐張勳,五千辮子軍他用了十多萬兵馬,勝之未免不武。接下來直皖大戰,他麾下的皖係兵多槍好,光大炮就比直係多三分之一,而且士兵發雙餉,上陣有麵包西瓜吃,但一個星期下來,稀裏嘩啦就敗了。軍事上不行,政治上就更沒有什麼可以說的東西了,當總理時跟總統鬧府院之爭,當執政(等於是總統)時卻鬧出了“三一八慘案”,灰頭土臉地退出了曆史舞台,最後得靠上海青幫頭子杜月笙養著。此公玩政治跟他下圍棋的感覺一樣,都是誌大才疏而又自命不凡。也許,正是圍棋上的常勝,害了他。
看起來,身居高位的人,可千萬別把自己那點玩意上的勝利看得太重。
“三不知將軍”和他的詩(1)
1925到1926年,是中國最黑暗的時候,也是張宗昌最牛的年月。多年寄人籬下的他,終於占據了山東和河北、江蘇的一部,成為國內最有實力的軍閥之一。張宗昌的得勢,令北方數省的土匪流寇歡欣鼓舞,紛紛前去投靠,害得張宗昌的部隊番號一會兒一變,越變越誇張,不長時間,十幾路軍就出來了,更加坐實了張宗昌不知手下有多少槍的傳言。
在中國近代上千個大小軍閥中,張宗昌要算名聲最差的一位,文化程度最低,一天學沒上過,人稱“三不知將軍”: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槍,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所謂的“不知”,實際上講他這三樣東西特別多。第一個“不知”,前麵講過,投奔他的土匪流寇太多,全憑投靠者自己報數,報一千增加一個團,報一萬增加一個師,部隊總是在擴軍,確實沒法統計得清。第二個“不知”也是貨真價實,張宗昌的統治,是天底下最不講規矩的統治,各種捐稅和攤派,幾乎無日無之,搜刮之酷烈,無人能及,而且沒有其他軍閥都或多或少都要顧及的鄉土情誼,對自己的家鄉也一樣下黑手。過去相聲界諷刺韓複榘關公戰秦瓊的事情,實際上都是他的原型(作為河北人的韓複榘,對山東倒還有幾分憐惜)。除了搜刮以外,張宗昌還有一大宗來錢的路,就是公開地走私販毒,其實這種事每個軍閥都要沾,但都沒有他張宗昌幹得這樣肆無忌憚。同樣精於此道的小軍閥孫殿英是個N姓家奴,跟誰都跟不長,就覺得跟張宗昌舒心。第三個“不知”自然也不是人家冤枉他,張宗昌的確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個小老婆。張宗昌隨身“攜帶”的小老婆就很多,據說是“八國聯軍”,有日本、韓國、俄國等好幾個國家的,此公走到哪裏都樂意將他的姨太太隊伍帶著,甚至出入外國使館也不例外,張大將軍屁股後麵的一隊馬弁和一隊姨太太,這是上過外國報紙的。除此以外,他老先生走到哪裏都要逛窯子,看上哪個窯姐就帶出去給他做老婆,租間房子塞進窯姐,外麵掛上“張公館”的牌子,再派上個衛兵,他張宗昌就算又多一位姨太太。不過,幾天以後,這個姨太太就被忘記了,衛兵開溜,姨太太再做馮婦,重操舊業。此地的閑漢再逛窯子,總會叫:走,跟張宗昌老婆睡覺去!這話傳到張宗昌的耳朵裏,他也就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