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亦幻(2 / 2)

她逐漸不省人事。

醒過來的時候,依然在紅袖樓,而且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那個假的靳冰越似乎已經不知所蹤。她感到恍惚,還在思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身體卻已經跨出了房門。依舊是午夜。看來自己昏迷的時間並不長。可是為什麼有點飄飄渺渺雲裏霧裏的失重感。而且心裏想的,和身體的行動竟不能搭配成一致。最後還不經允許地闖進了沈蒼顥的臥房。

沈蒼顥依然醒著,看見靳冰越,不禁愕然,問:“你來做什麼?”靳冰越莞爾一笑,道:“我來與樓主促膝談心,度過這漫漫的長夜啊。”

——可是。這明明不是她想說的話。好像這舌頭,這嗓子,都失去控製,不再屬於她了。她的手竟撫上了沈蒼顥的臉。極溫柔,極專注的,似乎還有一點負疚。她說:“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從今以後,我再不會離開你。”

“荒唐——”

沈蒼顥惱怒極了,狠狠地一把將靳冰越拂開。女子心裏原本有喜悅,但困住了,散發不出來,反倒是一臉哀戚。

“你不是她。”沈蒼顥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眉宇間,甚至起了幾絲凶光。他想起黑衣的靳冰越對他說的那番話,雖然他猶猶豫豫不敢盡信,但是,此刻,他看著麵前這妖嬈風騷的女子,他的理智愈加堅定,他指著她說:“真正的冰越,是不會像你這樣,對我投懷送抱諂媚獻媚的。我今日便殺了你,破除這害人的魔障。”

靳冰越這才感到慌了。沈蒼顥一掌擊在她的胸口,勝似火燒般疼。她總算是明白,那幕後操縱之人,知道她已經與沈蒼顥有過聯絡,也知道沈蒼顥的懷疑和動搖,於是便偷襲她,將她變成傀儡,迫使她做出不能自控的反常舉動,那樣一來沈蒼顥不得不相信自己所看見的都是假象,因而對這個他所以為的假的靳冰越動了殺念,而事實上,那假的靳冰越早已經藏在別處,此刻麵臨著沈蒼顥滿腔怒火的,是她,是真的靳冰越啊。

如此一來幕後之人根本無須自己動手,便可以利用沈蒼顥鏟除靳冰越這個知情的障礙。

借刀殺人,殘忍而精妙。

可靳冰越心底再是清楚,卻也不能說出她想說的話,反倒還要火上澆油地嘲笑沈蒼顥,說你是不可能殺了我的,我的目的,便是要毀滅這紅袖樓,毀滅你們所有的人。

燭影搖。殘花亂。

靳冰越敵不過沈蒼顥的憤怒,亦總是不忍心出盡全力。節節地敗退,傷了滿園香睡的海棠。眼看著那致命的一掌便要落下來,突然,牆頭撞進一陣疾風。

是藍衝。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救走了靳冰越。

可真正的藍衝隻是一個懂得三腳貓功夫的鐵匠,他如何能從堂堂紅袖樓主沈蒼顥的眼皮底下將人帶走?

除非——

靳冰越想到這裏,倏地抄起桌上的瓷杯,一運勁,那杯子便裂開了。陶瓷碎片握在手裏,頃刻成了鋒利的匕首,直抵著藍衝的咽喉。“你不是藍衝。你是幻影。”靳冰越咬牙切齒地說,“我如果殺了你,便可以破除這幻心術了。”

藍衝沒有做聲。眼神憂傷。

靳冰越的手開始顫抖,整顆心都仿佛在抽搐。萬一他的確是藍衝,可自己卻因一時激動而誤殺了他,這事實豈能麵對?又或者,他也跟自己一樣,受到幕後黑手的擺布,而無法言行一致,說出想說的話,又如何是好?

藍衝開了口,道:“你方才中的是可以迷惑心智的花毒,毒性隻能維持一段時間,看樣子,現在毒是已經散了。”

“你如何知道?”

藍衝苦笑搖頭,再度陷入了沉默。

靳冰越稍做猶豫,終是撤了手裏的碎片,便拂袖欲往門外走,藍衝卻跨開兩步擋在她麵前:“你要去哪裏?”

“紅袖樓。”

“可你受了傷。”

“現在,既然樓主已經願意相信我之前說的話,便是我與他會合的最好時機。也是他處於最危險的時刻。我必須回去。”

“但是——”藍衝還想要出聲阻止,卻突然覺得眼前一黑。靳冰越封了他的昏睡穴。他沉沉地倒在地上。女子緩緩地跪下來,俯身凝望著他緊閉的眉眼,柔荑纖纖,輕柔地拂過,從額頭到鬢角,然後便停留在暖熱的雙唇。她到底還是不忍心對他動手。無論他是真也好,假也罷,他的容顏,他的聲音,都是她刻骨銘心的想念。

“對不起。”她說,“如若你真的是他,便在此等我回來。”

月落烏啼。

沉沉更鼓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