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潔白素染的衣裳,再不像曾經那般清澈溫婉,連帶著笑容也是放肆而邪魅的。她問他:“您對我有何吩咐?”
歸蟒哈哈大笑。
他要木紫允活捉追善。
木紫允翩然地折返。她的白色裙裳,在夜風裏,像一朵綻開的清荷。那時,沈蒼顥站在荒園裏,眾人都已經就寢。惟獨他難以入睡。他在想著她,想得心痛。突然嗅到一陣濃烈的百濯香。那香氣使他醒了十二分的精神。
隨後,女子飄飄然地降落。
“你可是在等我?”她問。
沈蒼顥驀然一驚,從對方的眼眸已經可以看出異樣。他問:“紫允,你怎麼了?”女子倩然媚笑,道:“我好得很,從來沒有這樣好。以前我對你卑躬屈膝千依百順,如今我再不要那樣愚蠢。”說罷,便將右手傾力揮出,那狹長的素琴頓時如刀劍一樣銳利。
琴弦割傷了沈蒼顥的臉。
刺目的紅線,從顴骨斜飛入鬢角。卻比不過心痛。沈蒼顥愕然僵立。“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隻是受到歸蟒的操控,紫允,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木紫允嫣然巧笑。但那笑容卻放得快,收得快,倏地就從蠶絲變成利刃。她喝道:“若是交出追善,我或可饒你一命。”她的話音剛落,沈蒼顥縱身躍起。——他不想對她出手。可是他不得不出手。他的武功在她之上,想要製服她,並非難事。但她殊死以抗,那份力量就像翻了雙倍。他隻好拿出七成甚至八成的掌力,迫不得已,還是傷了她。
她落進他懷裏。
像一朵風中打轉的雪花。
某個瞬間木紫允痛苦難言地望進沈蒼顥幽深的眼眸,於漆黑瞳孔之中,她仿佛看見一個最美的自己,似夜幕中的煙火,似含苞待放的羞花。她心中起了莫名的震顫。好像記憶裏她從沒有想過自己也能豔美如斯。
是他賦予的嗎?
為什麼她在他的視界可以如此這般舉世無雙?
她的嘴角突然浮起一抹輕狂挑釁的笑意。雙手一勾,便纏上對方的腰,薄唇熱烈地覆蓋上去。軟綿綿的身子,一再地向他靠攏,將他推得踉蹌而退,撞開了身後緊閉的房門。——追善說得沒錯,歸蟒的邪氣入體,喚醒的,不單是罪惡暴戾之氣,還有曾經被深深壓抑的欲望,是人性的另一麵,是與理智截然相反的一麵。她再不是從前謹小慎微處處隱忍的謙卑女子了,她的激烈放縱,借著這樣的機會,像岩漿噴薄而出。
春宵短。
雲雨巫山苦交纏。便仿如此生最奢侈的一場索歡。
黎明時分。待沈蒼顥醒來,枕畔空落,木紫允已沒了蹤影。他知道她原就是想迷惑他,使他不能束縛她,然後肆機逃走。
隻是心中仍有難過。
情深的糾纏,癡狂的顛峰,卻不是換來真情意。到底,昨夜呢喃在身下的女子,真的是她麼?還是一場看似真卻虛假的幻象?幾點殷紅像桃瓣一樣,在潔白的床單上徐徐湮開。美得觸目驚心。
這時,急急的敲門聲打斷了沈蒼顥的愁緒。
開門便看到魚弦胤滿臉焦急。他說,穀姑娘和追善不見了。然後用玄光之術畫出一片圓鏡。鏡中的穀若衾和追善,跨著飛馳的駿馬,一路奔跑不停。那方向是——沈蒼顥和魚弦胤愕然地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喊出:
鬼雲潭。
卻不知,那時的木紫允並沒有走遠,她便躲在雕花的院門外,將玄光和對話悉知得一清二楚。然後媚眼一挑,便詭譎地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