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雲滿天,正是倦鳥歸巢時。
采邑城內,街上隻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不若早上市集的熱鬧。
家家戶戶炊煙嫋嫋,傳來陣陣飯菜香,讓這傍晚增添了股溫馨的氣息。
石橋下的護城河,河麵映著火紅餘暉,雖然如此,仍是讓人感覺到陣陣入冬的寒意。氣派豪華的客棧矗立石橋邊,四個大紅燈籠垂落柱子邊,映照出“酒王客棧”四個大字,吸引路過人們的注意,往裏頭瞧一瞧,裏麵竟是人聲鼎沸。
窸窸窣窣。
客棧裏的一角,一名女子的行為引來旁人的竊竊私語。
“小二,再來幾壺酒!”
這人便是獨自一人在那兒喝著悶酒的赤雪燕。
“姑、姑娘……”店小二害怕得咽了咽口水,緩緩地朝她走去,他從沒看過哪個姑娘家喝酒喝得比男人還猛的。“您已經喝了一大壺啦!再喝下去,怕您要醉上三天三夜啦!”
“三天三夜?”她的水眸含著蒙蒙朧朧的酒意,格格地笑著。“那正好,我就喝個三壺,恰恰醉個九天九夜,就連我進洞房的那一刻都是醉的,那才妙!”
“進洞房?”隔壁桌的人聽了,議論紛紛的,邊打量這奇怪的美姑娘。
“原來姑娘要出嫁了,真是恭喜!”店小二連忙陪笑臉。
“恭喜?出嫁有什麼好高興的?”她瞪了怯生生的店小二一眼,眼中有絲怒火閃過。“要是我出家,那個呆頭鵝老古板才會高興咧!”
呆、呆頭鵝老古板?
店小二這下可不曉得該怎麼跟赤雪燕溝通了,他從來不曾聽過待嫁的姑娘罵相公這麼難聽的昵稱。
“男、男大當婚,女、女大當……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店小二咽了咽口水,怕極了這個女人會突然發起酒瘋。
“天經地義?”她眼中掃過一片寒光,說時遲那時快,手中那隻杯子飛快的往店小二身後的牆上砸去,匡當一聲,白磁盡碎,這等好身手嚇得眾人噤口。
看到赤雪燕好像要鬧起事來,客棧裏的客倌連忙起身,咻的一聲全部作鳥獸散。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可憐了留下來的店小二,跟殺氣傻氣酒氣全混在一起的赤雪燕在一起,就像小兔和老虎同籠。
“你是怕我喝?”沒了杯子,赤雪燕更豪氣地拿起酒壺,就這麼往嘴裏灌。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蔥,今兒個是大凶日啊?居然惹來了這等母夜叉。嗚嗚,早知如此,今天就該早早關門,也省得壞了幾個鍋碗飄盆。
“我是怕您的身子挺不住,萬一要是太晚回家,在路上遇到歹人可就不好了。”小二含淚發抖地說著。
“哈!歹人?”她仰天長笑三大聲,滿滿的酒意薰上了臉。“歹人遇到我也要變成呆人!我可是武功高強,誰見到我都要退避三舍,就連那個呆頭鵝遇到我也變得呆上加呆!”
“對!他是一個呆子。”拿起酒壺,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店小二麵前,揪起他的衣領。“你說,我美不美?”
“美!當然美,姑娘您是我看過最美的女人!”天啊!果然是個可怕的女人,居然還使用暴力!店小二冷汗直流,雙腳打顫。
“對啊!就連你這個店小二都識貨!”她豪氣地將他放了下來,連拍了幾下店小二的背,力道之大幾乎要讓他吐血了。她將桌上的另外一隻酒杯斟滿酒。“你講真話!好,賜你一杯美酒,我用酒壺你用酒杯,咱們幹!”
“好~~幹……”天啊!吾命休已,冷汗直冒的店小二為了性命著想,連忙先幹為快。
“唉,為什麼隻有那個呆頭鵝那麼笨咧?”她真是捶心肝啊!再度扯起拿著酒杯的店小二。“你說!我為什麼命運那麼不順?怎麼會去嫁給一個根本不愛我的男人啊?他根本就是根木頭,我以後都要跟一棵神木在一起生活喔?我不依啦!我不依……”
“他、他是做了什麼讓你恨之入骨的事情啊?”小二臉色慘白,他才是命運不順的人吧?麵對哭得梨花帶雨的赤雪燕,他簡直要尿褲子了。“如、如果您願意,可、可以說給小的聽。”
“嗚……他隻不過是在我被喜歡的男人拒絕之後,安慰我……”她邊哭邊打了一個大酒喃。“因為他最愛的女人也拋棄他……”
“這樣說起來,你們算是同、同病‘相憐’囉?”店小二努力擠出這句話。
“不要跟我提到香蓮!”她勒緊了店小二的脖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吼著。“他最愛的女人就是香蓮啦!都是這個女人害的!什麼三從四德、什麼禮儀規範,為甚麼女人就要學那一套……”
眼淚一滴滴的流了下來,她想她現在一定很醜很醜。
她從來沒看過那個什麼香蓮,可是她好氣好氣自己居然比不上一個不在的人。
她淚眼模糊,想起往事,居然發現心痛的不是明璽要立別的女人為妃,而是——
烈日說是為了旨意而不得不娶她!
她自認長得並不差,為何他一副非常勉強的口氣?
“你、你一定……咳咳……愛你的未婚……夫很深、很深吧?”被她揪著衣領,店小二說得斷斷續續的。
“愛?”
突然間,原本傷心的情緒有了答案。
原來,當她聽到烈日說娶她是義務時,會這麼難過,是因為她已經不由自主的愛上了他?
愛上他那雙總是深藏不露的眸子,愛上那抹總是禮教掛在嘴邊的唇,愛上那副緊緊抱著自己、嗬護自己的臂膀……
“沒錯!你說的對!我愛上了他,啊~~”嗚啊!她仰天大哭。“我的命運怎麼這麼不順?愛上兩個男人,兩個男人卻都不愛我,我有這麼醜嗎?大家都說我長得美,為什麼卻落得被人拋棄的命運?”
“姑、姑、姑娘!”嗚哇~~店小二兩腿騰空,被赤雪燕高高舉起,他快要被這個瘋女人給勒死了!
“快把他放下。”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她淚眼汪汪,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隻感覺一雙冰冷的大手握住自己的,伴以熟悉的聲音。“乖,聽我的話,把他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