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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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高處不勝寒啊!明月剛剛從東山後麵探出個頭,拂麵的夜風就頗有些涼意了。

姚秀芝心情沉重地在村邊徜徉著,思索著這幾天來聽到的消息,暗自問:“右路軍為什麼要停止北上抗日呢?這不是中央早已作出的決定嗎?”她百思不得其解,隻是憑著政治上的敏感,預料到可能將要發生重大的事件。霍大姐去探望丈夫三天了,說是今天下午就趕回駐地,可到如今還不見她的影子,這就更加增添了姚秀芝的不安。

霍大姐終於回來了,姚秀芝迎麵快步走了過去,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慮,並進而追問霍大姐,從愛人那裏聽到了些什麼。霍大姐心事重重,一改往日那急性子脾氣,沒有當即回答姚秀芝的問題。在姚秀芝一再追逼——或說是苦苦哀求下,霍大姐才說出了革命又處於危機的真情。

張國燾自恃人多槍多,不把黨中央放在眼裏,決計要推翻中央北上抗日的決定,準備命令左路軍,還有右路軍中的紅四方麵軍的部隊南下,和黨中央分庭抗禮。

姚秀芝聽後嚇呆了,紅軍一部分要南下,一部分要北上的局麵她看到了;當她想到自己隨右路軍行動的時候,過草地的情景,獻身草地的苦妹子、老馬都又浮現在腦海裏……她惶恐不安地問:

“這……都是真的嗎?”

霍大姐點了點頭。

“那……毛主席的態度呢?”

“堅決反對!號召紅軍全體指戰員,繼續北上抗日。”

“那……剛剛會師的紅軍,不就又分裂了嗎?”

霍大姐又沉重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霍大姐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你怎麼辦呢?”

“我準備到毛主席那邊去。”霍大姐有點感傷地說,“但能不能夠辦到呢?隻有天曉得了!”

霍大姐走了,這意味著姚秀芝要單獨留在紅四方麵軍了,誰能代替霍大姐從政治上保護自己呢?姚秀芝茫然了,禁不住地啜泣了。霍大姐自然理解姚秀芝的心情,她深沉地說:

“秀芝同誌!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讓你回到黨的組織裏來。”

“霍大姐!”姚秀芝緊緊地抱住霍大姐,似乎隻有哭泣,才能表達她此時此刻既感激、又激動的心情。

“不過,”霍大姐輕輕地撫摸著姚秀芝那瘦弱的身軀,深情地說,“革命,不光是打倒那些明火執仗的反動派,還要和那些自詡為革命者實是假革命的人鬥爭,過去,我經常問愛人:帝王時代,奸臣專權,敗壞朝廷,甚至賣國,那是因為皇帝昏庸,可我們呢?是共產黨,是按照馬克思的教導辦事的,為什麼還要重用壞人,誣陷——甚至殺害真正的共產黨員呢?!”

霍大姐可能是太激動了,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不得不中斷了說話。姚秀芝認真地聽著,霍大姐所講的每一句話,她都曾思索過上千遍、上萬遍,但始終找不到答案。因此,這些話又在她心中引起了強烈的共鳴。她為了尋求這個答案,又緩緩地仰起了淚臉,看著霍大姐,小聲地問:

“霍大姐!你愛人又是怎麼說的呢?”

“他也沒有說清楚。但他曾憤怒地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們的黨要立個規矩,錯捕黨的兒女的人要判刑,錯殺無辜的人要償命!”

姚秀芝在受迫害的漫長經曆中,不止一次地想過這件事,“一旦我們共產黨執政了,如果濫捕濫殺無辜,並且不受到任何法律製裁,這還算是一個馬克思主義的政黨嗎?人民還會愛戴我們的黨嗎?如果像我這樣挨整的人,繼續在革命隊伍中受苦役、受迫害,而那些決定審查我的人,依然扶搖直上,還有誰會跟著我們的黨革命呢?”因此,她舉雙手讚成霍大姐的話。她沉吟了片刻,堅定地說:

“霍大姐!放心吧,有一天,我們的黨會立這樣的規矩的。”

霍大姐離去之後,姚秀芝又陷入了痛苦的沉思。首先,她又想到了自己身在右路軍中,又是一個尚未定性的托派嫌疑分子,不可能回到黨中央的身邊,跟著紅軍繼續長征北上;其次,一提起回師南下,她再次想到了必經之路草地,對一個革命者而言,死是無所畏懼的,但明知道錯了,卻又要去做無謂的犧牲,那真是又可悲、又可憐了!她又想到了彤兒,小小的年紀爬過了雪山,走過了草地,由於苦妹子的犧牲,精神受到刺激,至今還未能康複,作為母親,雖然不是生身之母,她認為不應當再讓彤兒重吃雪山、草地之苦了!怎麼辦呢?她又想到了霍大姐,希望她,或由她托一個可靠的同誌擔起養母之責,把彤兒領到親人的懷抱裏健康成長。最後,她又想到了丈夫李奇偉,他南下的命運是注定了的,是死是活,卻難以預卜,如果一對近在咫尺的囚徒夫妻,死前都不準見上一麵,人世間還有比這更殘忍的事嗎?

“姚老師!姚老師!”

遠方大聲的呼喚,驚醒了姚秀芝的沉思,她匆忙用衣袖管擦去滿麵冰涼的淚痕,循聲望去,隻見龍海快步跑到了近前,她愛責地說:

“看你跑得這滿頭大汗,有什麼事呀?”

“有啊!有啊!”龍海伸手撩起衣襟擦了擦滿麵的汗水。

“準是部隊找到了渡江的辦法,對吧?”

“對!對……”龍海上氣不接下氣地答說。

“還有其他的好消息嗎?”

“有!有……”龍海依然長喘短籲地說,“我們的張首長……要我向你報告……請你做好準備,明天清早,趕到江邊……和你……和你……和你另一個丈夫見麵!”

姚秀芝聽後麵色驟變,忙說:

“龍海同誌!莫急,喘口氣,詳細地給我說說事情的經過,行嗎?”

龍海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又大口地吐出來,接著才又述說張華男請李奇偉建橋的事。姚秀芝緊緊握住龍海的雙手,激動地說:

“龍海同誌!謝謝你,我真誠地謝謝你!”

“不用謝!我還得趕到江邊,幫助他們架橋去,再見!”龍海說罷跑出去了。

姚秀芝失眠了,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夫妻相見就要實現了!真有著一種他人難以理解的幸福感。她躺在鋪上,隔窗望著懸掛夜空的明月,默默地吟誦起一首千古絕唱: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這時,李奇偉的形象漸漸地遁去了,隨之,張華男的形象又出現在她的心底,她不知為什麼,往昔那種痛恨張華男的情感淡漠了,尤其當她想到張華男主動地尋找李奇偉,並經常向她通報有關李奇偉的消息後,她常自問:“他這是贖罪?還是真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是,當她想到張華男親自請李奇偉出山架橋,並安排他們夫妻相會的時候,她又不能不敬佩張華男的勇氣。所以,她心中所剩不多的痛恨之情也化為烏有了。與此同時,她又覺得自己對張華男太過分了。

翌日清晨,霍大姐和姚秀芝率領十多名隊員離開駐地,向江邊走來。他們走在蜿蜒的羊腸小道上。仰首望天,山,高入雲端,路,是在峭崖崖壁上鑿出來的棧道;俯瞰山下,江水像是一條銀帶,盤桓在數丈深的峽穀裏,射著寒光,令人炫目。循著這條江水望去,隻見一條筆直的黑色緞帶橫跨在江麵上。姚秀芝用心地看著,暗自驚歎地說:

“這就是奇偉一夜之間架起來的橋嗎?”

對!這橋正是李奇偉一夜之間架起來的。昨天,他策馬趕到江邊,測試了江水的流速,考察了江岸岩石的構造,認為在這樣的江麵上趕架木橋是沒有可能的。他依據建造鐵索橋的原理,在龍海的協助下,駕一木筏劃到對岸,將兩根粗粗的犛牛皮繩貼著水麵,固定在兩岸的巨石上,然後命令部隊連夜趕造木筏,運用三國龐統獻的連環計的原理,把一張張木筏聯結起來,分別係在兩根犛牛皮繩之間。就這樣,浮橋趕在天亮之前建成了,李奇偉卻累得昏倒在橋頭。張華男望著這位被折磨得弱不禁風的人,一陣酸楚打心底湧起,他聲調低沉地下達命令:

“龍海同誌!快把他背到安全的地方,用最好的藥為他治病。”

“不!不!”李奇偉醒來了,急忙製止龍海,有些虛弱地說,“沒關係,給我弄點吃的、喝的就行了。”

張華男命令龍海弄來了早餐,他陪著李奇偉香甜地吃著幹糧、喝著開水,但心裏卻不是滋味。他望著惡浪滔滔、濃霧升騰、滿峽穀都是雪浪花的江麵,聽著江水滾滾、不停地衝擊礁石所發出的雷鳴般的巨響,心裏的矛盾也達到了頂點!浮橋建成了,再過一會兒,紅軍就要踏著這座浮橋脫離險境了,姚秀芝就要到來的消息,該告訴李奇偉了。當他想到這對都被打成托派、長年分居的患難夫妻橋頭相會的情景,他又生出了一種苦澀的感情,當他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做了那麼多愧對他們夫妻的事情,又生出了一種無地自容的羞辱感。他於痛苦中,竟然生出了這樣一種念頭:“待到他們夫妻在橋頭相逢的時候,我縱身跳入這洶湧澎湃的江水中,洗掉我心靈上的汙點吧!”天亮了,五彩繽紛的朝暉塗著藍天,也抹著山川。張華男幾經鬥爭,終於開了口:

“奇偉同誌,我告訴你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過一會兒,姚秀芝同誌就要到了。”

“什麼?”李奇偉就像是觸了電似的,騰地一下站起身來,他驚愕了,又冷笑著搖了搖頭,“這不可能!這不可能!這大概是在做夢吧。”

“不是在做夢!”張華男打斷李奇偉的自語,扼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又十分鄭重地說,“她很思念你,希望你能珍重她這種思念之情。”張華男講不下去了,緩慢地低下了頭。

李奇偉是敏感的,他從張華男的語氣中,意識到了在他們夫妻分別之後,一定發生過重大的波折。由於他曾經神經錯亂過,一直擔心自己的瘋話,會給妻子帶來政治上的不幸,所以惶恐不安地問:

“華男同誌,這些年來,秀芝她……”

“很好!很好!”張華男急忙打斷李奇偉的問話,但又覺得以“很好”二字來搪塞,是心虛的一種表現。當然他也明白,現在不是和李奇偉剖腹長談的時候,故又補充說:“奇偉同誌,你受的磨難太多了,我相信你會在磨難中悟出這樣一個道理:壞蛋是幹壞事的,但好人有時也會幹出壞事來。就說我們這些共產黨人吧,由於某種特定的曆史原因,也可能幹出更壞的事來。”

這些年來,李奇偉身受其苦,自然懂得這句話的深遠含意。但令他不解的是,張華男說話的語調是那樣的低沉,給人一種愧對他人、真誠反省的感覺。僅僅是一夜的接觸,而且是忙於指揮架橋的一夜,他覺得麵前的張華男已經不是在蘇聯學習的張華男了,也不是在上海有意打擊他的張華男了,他朦朧地覺得眼前的張華男,已經變成了一個心胸豁達、意誌堅毅的紅軍指揮員了。他暗自感慨地說:

“犯過錯誤的同誌一旦醒悟之後,對曆史,對同誌,將承受著更大的痛苦。”

遠方傳來了時緊時緩的槍炮聲,張華男立即站起身來,傳令待命的紅軍準備過江。頃刻之間,一隊隊紅軍戰士踏著漂浮不定的浮橋,飛快地跑向對岸。這時,也隻有這時,張華男才看到李奇偉的臉上綻出了勝利的笑顏。突然,姚秀芝的形象出現了,張華男幾乎是下達命令地說:

“奇偉同誌!請你站在橋頭,歡迎姚秀芝同誌的到來吧。”

這時,隱隱傳來了隆隆的飛機馬達聲,李奇偉側耳細聽,嚴肅地說:

“眼下軍情緊急,不是夫妻相見的時候,我必須堅守在橋頭,負責全體紅軍戰士安全地渡過江去!”

“我負責指揮過江!”張華男指著橋頭上方的空地,“我再說一遍,你的任務就是歡迎姚秀芝同誌的到來!”

“胡鬧!”李奇偉發怒了,他伸手指著天空,“你聽聽這隆隆的馬達聲,說明飛機就要到了。一旦敵機發現紅軍過江,炸斷了浮橋怎麼辦?”

張華男被李奇偉的凜然正氣鎮住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華男同誌!”李奇偉似乎有意緩和了一下口氣,“你是紅軍的指揮員,紅軍的安危,要時時刻刻放在心上!”

張華男一向是高傲自恃的,但今天卻覺得自己是這樣的渺小,像是一個聽話的戰士走到對麵,和李奇偉共同把守著這座浮橋的橋頭,看著紅軍戰士快步通過顫顫悠悠的浮橋。

飛機的馬達聲越來越響了,張華男的兩隻眼睛噴著怒火,一眨不眨地望著兩山之間的天空。敵人的飛機終於越過了山頭,出現在江麵的上空,一架、兩架……整整六架。張華男命令堅守橋頭的部隊對空射擊。霎時之間,萬彈齊發,打得敵人的轟炸機不敢俯衝掃射,隻好翹起頭,又結隊飛向山後邊。

“奇偉!奇偉——!……”

一聲聲動情的呼叫,把李奇偉注視橋身和江麵的兩隻眼睛喚回,他一看姚秀芝從山道上衝了過來,他驚喜地喊了一聲“秀芝——!”便迎麵跑了過去。他們幾乎是同時伸開了臂膀,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張華男望著這戲劇性的相見,不由激起他一串聯想:什麼是真正愛情的象征?是親吻嗎?是追求異性美的幸福嗎……全然不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些性愛的表現形式,姚秀芝曾被迫給予了他,然而真正的愛情大門,從未向他打開過!看,他們二人那瘋狂的擁抱,不就是對強行分別的抗議嗎?不就是對自己強行得到愛情的嘲弄嗎?望著這對患難夫妻在彈雨中的忘情擁抱,張華男終於明白了,隻有兩顆火熱的心融為一體的時候,才是人世間真正的愛情。

紅軍劇團的同誌們驚呆了。隻有霍大姐不忍再看這囚徒夫妻的相逢,她把頭扭過去望著高山,似乎在默默地祝福:“願革命能保護真正的愛情。”

彤兒跟著姚秀芝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母親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這樣熱情。她無法理解,嚇得不知所措。她看見了站在橋頭、神態悲苦的張華男,驚呼了一聲“爸爸——!”飛身跑到了橋頭,緊緊抱著張華男,哭訴著:

“爸爸!爸爸!你快看看吧,媽媽她……準是瘋了!”

張華男緊緊地抱住彤兒,親吻著她那黑黑的發絲,淚水撲簌簌地淌了下來。他能對孩子說什麼呢?又怎樣安撫孩子那純潔的心靈呢?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給孩子更多的愛,隻知道怨恨為什麼要造成這人間的悲劇。

突然,又傳來了隆隆的飛機馬達聲,張華男知道敵人的轟炸機又返回了,他匆忙推開啼哭不止的彤兒,下達了防空命令。

飛機的馬達聲,也在李奇偉的心中敲響了警鍾,他明白自己應當結束這來之不易的夫妻相會,投身到護橋的戰鬥中去了。他痛苦地推開姚秀芝,嚴肅地說:

“快帶領同誌們過橋!”

“你呢?”

“我自有自己的戰鬥崗位!”李奇偉看了一眼飽含淚水的姚秀芝,快步跑回橋頭,全神貫注地望著橋身和江麵。

很快,姚秀芝走到橋頭的另一麵,望著彤兒那驚疑的目光,深情地說:

“彤兒!快跟著媽媽過橋,不然,敵人的飛機就來炸橋了。”

“不!不!”彤兒邊說邊往張華男的身後躲藏,“我跟著爸爸,哪兒也不去。”

姚秀芝明白了,方才那悲喜相交的擁抱,深深地刺激了彤兒那純潔無瑕的心靈。為此,隻有傷心地歎氣而已。霍大姐一把抓住了彤兒的手,有些哀傷地說:

“彤兒,快跟著霍阿姨走吧,你爸爸還要指揮部隊防空、過江。”

霍大姐領著彤兒,和姚秀芝一塊走過了令人心顫的浮橋以後,敵人的飛機又開始轟炸了。姚秀芝急忙背起有點驚怕的彤兒,走到一棵粗大的鬆樹下邊,緊貼著陡峭的石壁防空。一聲巨響,隻見敵機投下了一枚枚炸彈,相繼在江中爆炸,激起了一丈多高的水柱。她又看見江對麵的橋頭,張華男鎮定自若地指揮部隊對空射擊,李奇偉嚴峻地注視著橋身的安全,催促著紅軍戰士冒著彈雨過橋。忽然,一發炮彈落在了浮橋的旁邊,把一名紅軍戰士震下了橋去。李奇偉擔心拴著木筏的犛牛皮繩被炸斷,慌忙跑到橋身中間,以身護衛著橋身,大聲地指揮著紅軍戰士飛渡浮橋。

張華男轉身一看,橋頭對麵不見了李奇偉,他四處搜尋,發現李奇偉站在橋身中間,他急忙命令龍海催他返回橋頭。龍海奉命趕到跟前,無論他怎樣哀求,李奇偉卻決不離開一步。

敵人的轟炸機開始輪番轟炸了,一時間爆炸聲、喊聲、飛機的馬達聲、對空射擊的槍炮聲,彙成了一首戰爭交響曲,在兩山對峙的峽穀中回響。一架敵機沿著江麵俯衝過來,張華男飛身跑到浮橋的中間,大呼一聲“臥倒!”他撲在了李奇偉的身上。

“嗒嗒嗒……”

一陣掃射過後,隻見張華男從李奇偉的身上滾到了一邊。

姚秀芝驚呼一聲“華男!”扔下彤兒,飛身撲向浮橋的中間,緊緊抱住張華男受傷的身體,哭喊著“華男!華男!”

敵機遠去了。張華男漸漸地醒了過來,他望著撲在自己身上啼哭不止的姚秀芝,內心有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他微微地笑了,但依然是歉疚地說著:

“秀芝同誌……請你原諒我……也請奇偉同誌……原諒我……”

張華男說罷昏迷過去。

姚秀芝的心碎了,她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了張華男。姚秀芝大聲地說:“華男!我原諒你了,我真的原諒你了!”她俯身想抱起張華男,可她怎麼也抱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