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時令不讓人啊!雖說距離右路軍過草地還不到一個月,可是“浩渺沉寂的大草原,黃草漫漫,寒氣凜冽,彌漫著深秋的肅殺氣氛。紅軍第一次過草地時留下的行軍、宿營痕跡,還很清楚。有些用樹枝搭成的‘人’字棚裏,堆著些無法掩埋的紅軍戰士的屍體。衣衫單薄的我軍指戰員,頂風雨,履泥沼,熬饑寒,再次同草地的惡劣自然條件搏鬥,又有一批同誌獻出了寶貴生命。回顧幾個月來一、四方麵軍合而後分的情景,展望未來的前途,令人百感交集,心事重重,抑鬱不已”。也有少數不明真相的下級指戰員,每逢遇到困難,或者萬惡的草原又吞食了戰友的生命的時候,禁不住地罵上幾句,把一切都歸罪於一方麵軍的身上。
龍海是一方麵軍的戰士,穿著與四方麵軍不同的軍服重涉草地南下,心裏是迷茫困惑的。他基於對一方麵軍的深厚情感,絕對接受不了來自四方麵軍的這種責難和辱罵。開始,他認為自己倒黴,隻身留在了四方麵軍中,一張嘴說不過那麼多的人,隻好獨自生悶氣,一聲不響地跋涉在草地中。當這責難聲不絕於耳,又似乎是專說給他聽的時候,壓在他心頭的怨氣和火氣越來越大,幾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清晨,團團的霧氣在草地上緩緩地滾動著,太陽懶洋洋地從地平線下探出頭來,立刻又鑽進濃霧中去了。龍海隨著南下的人流,沿著熟悉的草地無聲地走著,暗自揣度著紅軍分家的原因。突然,一陣啜泣聲傳入耳中,他抬起頭,看見姚秀芝跪在一塊木牌前,傷心地哭泣著。她的身旁,是一具臥倒在地上的馬的骨架,他就像是受了電擊,驚呼了一聲“老馬同誌!”迅速跑出隊伍,撲通一聲跪在了姚秀芝的身邊,止不住地放聲號啕起來。
龍海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傷心地哭著。突然,木牌變成了老馬,似在向著他微笑、點頭。瞬間,他又想起了一個月前,為了一點活命的口糧,握緊手槍,尋找老馬算賬的往事,他禁不住地號啕著說:
“老馬同誌!我對不起你啊,你為了同誌能走出草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可是我這個糊塗蛋呢,還把你當成了自私鬼。”
龍海可能是太悲哀了,他覺得佇立在麵前的老馬收起了笑靨,神色變得異樣嚴峻,似乎又聽見老馬在說:
“龍海同誌!不要難過,隻要是為革命獻身,靈魂就是永生的。請告訴我,你和秀芝同誌為何又來到了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兒又去向何方?”
龍海無法回答老馬的問話,隻有更加悲痛地哭著。他又看見老馬發怒了,他負疚地說:
“老馬同誌,別生我的氣吧,我真的不明白啊!”
忽然,龍海發覺身旁的哭聲終止了,原來是姚秀芝哭昏了。他急得喊:“姚老師!你醒醒……”
這時,同行南下的四方麵軍的同誌,相繼停下腳步,圍攏過來。有的望著“紅軍戰士老馬之墓”的木牌,慢慢地摘下了軍帽,沉痛地低下了頭;有的焦急而又小聲地呼喚著姚秀芝的名字。
姚秀芝慢慢蘇醒過來,她悲痛地說:
“老馬同誌,還有我們的無言戰友,你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同誌們勝利北上了,等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們會來祭奠你們的。可是,如果我倒在了這茫茫的草地上……”
龍海聽了姚秀芝這剖心的自語,腦海中的疑團在急劇地翻滾著,他低沉地問:
“姚老師,實話告訴我吧,霍大姐他們北上,對嗎?”
“對!”
“那我們這次南下呢?”
“錯了!”
“為什麼?”
“因為中華民族的敵人在北方,那裏的老百姓都快當亡國奴了!”
“照這樣說,老馬同誌的死……”
“是有價值的!他們用鮮血和生命支持了紅軍北上。”
“如果我們死了呢?”
“那是很可悲的。”
“為什麼?”
“因為我們獻出的鮮血和生命,是支持紅軍走錯誤的道路。”
“胡說!”
突然,一位圍觀的四方麵軍的下級指揮員大吼一聲,隨之,站在四周圍的幾十個戰士勃然大怒,七嘴八舌地大聲喊著:
“胡說!胡說!”
龍海一看,周圍的人,有的瞪著眼,有的叉著腰,有的甚至緊緊地抓住了槍柄,慢慢地縮小著包圍圈。他怒睜雙眼,咬住嘴唇,瞪著向他走來的人群,大呼一聲:“來吧!”倏地從地上躍起,活像是一個準備摔跤的競技運動員,雙腿叉開,造成一個騎馬蹲襠式,上身前傾,雙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兩隻燃燒著火焰的大眼睛,似乎在警告對手:
“來吧!老子從小就不怕打架。”
氣勢洶洶的圍攏的人群被鎮住了,不約而同地收住了腳步,愕然望著龍海這拚命的架勢,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頃刻間,草地上的空氣凝聚了。
姚秀芝清楚事態發展的嚴重後果,她踉踉蹌蹌地撲到龍海的身邊,怒吼著下達了命令:
“不準胡來!有問題請領導解決!”
龍海滿腹的怒火已經燒起,絕不是姚秀芝這樣一吼就能撲滅的。他猛地伸出右手,輕輕地一撥拉,姚秀芝倒退了幾步,險些栽倒在地上。他依然擺好決鬥的架勢,像頭暴怒乖戾的獅子,瞪著四周驚慌失措的人群,大聲挑釁:
“來吧!我不會罵人,隻會用拳頭說話!”
“龍海!你不能這樣!”
姚秀芝大聲地喊著,抓住了龍海的衣袖。
龍海再次用手一推,毫無防備的姚秀芝急速後退了兩步,收腳不穩,摔在了地上。
圍攏的人群終於從震驚中醒來,那位下級指揮官嗖地拔出了手槍,大聲吼叫:
“聽我的命令,立刻把龍海逮捕!”
人群中應聲走出兩個身高力足的紅軍戰士,幾乎同時拔出了手槍,大步向龍海走去。
龍海驀地挺起胸膛,昂著頭大聲狂笑起來。持槍來捕龍海的兩個戰士被笑蒙了,立刻收住了兩腳。龍海拔出腰中的手槍,順手擲在草地上,指著自己的心口窩說:
“開槍嘛,朝這兒打;有種嘛,就扔下槍,咱們赤手對空拳地較量較量!”
姚秀芝一看真的就要火拚開打了,她苦苦地哀求:
“同誌們!我們都是親兄弟,怎麼能夠為了分家就動刀動槍呢?”
姚秀芝終於感動了大多數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於是,大家把憋在心中的火氣,一下子都發泄出來,亂糟糟地說著十分刺耳的話:
“憑什麼說我們南下是錯的?北上才是逃跑、鬧分裂呢!”
“對!北上就是逃跑主義,支持北上鬧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點價值也沒有!”
“說得完全對!隻有用鮮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價值呢!……”
龍海聽著四周人們大聲的辱罵,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公牛,驀地拾起擲在地上的手槍,對著空中“啪!啪!”打了兩槍,然後看著震驚不已的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發了瘋似的吼叫著:
“誰敢再咒罵一句死去的戰友,我就用這支手槍和他說話!”
“住手!”
隨著一聲震天的大吼,李奇偉突然出現在人圈當中。他大步走到龍海的身邊,熟練地下掉了他的手槍,然後轉身對著圍觀的人群,大聲地命令:
“立即歸隊,迅速南下!”
紅四方麵軍的指戰員,知道這位架橋英雄變成了首長,大家隻好憋著滿肚子的火氣,不情願地服從了命令,三三兩兩地離開了現場,又邁開沉重的雙腳,踏著泥濘的草地,無聲地向著南方走去。
李奇偉看著依然好鬥的龍海,頓時火冒三丈,嚴厲地批評:
“胡鬧!怎麼能隨便開槍嚇唬同誌呢?如若不是在草地行軍,我一定要關你的禁閉!”
龍海雖說入伍快一年了,政策水平還是較低的,他認為四方麵軍的同誌辱罵一方麵軍是錯誤的,李奇偉不分青紅皂白、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也是不能接受的。當他看見李奇偉頭上的那頂大蓋軍帽,結論找到了:“他原來也是四方麵軍的啊,難怪他會如此處理這件事!”他轉身跪在了老馬的墓穴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低沉地說:“老馬同誌,原諒我吧,不是我不跟一方麵軍北上革命,是因為救人才掉了隊的啊!”他站起身來,二話沒說,獨自沿著一個方向大步踉蹌地走去了。
姚秀芝十分了解龍海,她清楚這個樸直的彝族青年要去的地方,她走到李奇偉的跟前,顧不得記恨那一耳光。她簡單地介紹了龍海的情況,近似哀求地說:
“奇偉同誌,你趕快去追龍海,他是個彝族同誌,要慢慢地解開他心中的疙瘩。”
李奇偉望著遠去的龍海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下掉的手槍,一種負疚的感情湧上心頭,他大叫了一聲“龍海!快站住!”便快步流星地追了過去。
龍海發起拗來,那真是三頭粗壯的犛牛也拉不回來。他不聽李奇偉的善言相勸,頭也不回地繼續朝前走去。李奇偉不了解這個彝族青年,發怒地命令:
“站住!”
龍海收住了腳步,輕蔑地哼了一聲,對李奇偉不屑一顧,翹首仰視,看著湛藍的晴天。
“你為什麼不歸隊?”
龍海輕蔑地笑了笑,漠然地答說:
“這不是我的隊!”
“咹?”李奇偉感到吃驚,生氣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我是一方麵軍的戰士,不願歸到你們的隊裏挨罵!”
“豈有此理!”李奇偉氣得在原地踱著步子,“那你準備去什麼地方?”
“先走出草地,然後回老家,等著一方麵軍再打回來!”
“啊?你準備開小差?”
李奇偉聽後火冒三丈,驀地收住雙腳,真想當即把龍海逮捕,軍法處置。瞬間,他又想起了那天護橋落水以後,龍海冒著生命危險跳下江去,把他救上岸來的情景。他自語:“龍海是我的救命恩人啊!”頃刻,滿胸的怒火熄滅了,他沉吟了片刻,緩和了一下情緒,很動感情地說:
“龍海同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對你不會有惡意歹心吧?”
龍海火氣未消地點了點頭。
“我說的話,總不會害你吧?”
龍海微微地點了點頭。
“那,你就跟著我走好嗎?”
龍海緩慢地轉過身來,但是當他抬起頭,看見李奇偉那溫和的目光時,就像是一陣和煦的春風撲進了心田,全身感到熱乎乎的,暗自說了一句:“將心比心,人心都是肉長的。”遂深情地點了點頭,跟著李奇偉走了。
從此以後,龍海和李奇偉形影不離,一塊在草地上跋涉行軍。龍海年輕力壯,搶著為李奇偉背行裝;李奇偉則從政治上關心龍海的成長,使得這位彝族青年知道了許多革命的道理。龍海視李奇偉為師長,聽信他的每一句話,甚至認為自己救了李奇偉也是天意,而李奇偉對龍海的評價卻是:
“思想單純,感情真摯。”
一天夜裏,龍海和李奇偉一塊在草地上露宿,龍海又聽到了責難一方麵軍的話語,他生氣地問李奇偉究竟是誰正確,李奇偉沉思了一會兒,指著滿天的星鬥說:
“按照迷信的說法,我們這些人都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如果這些星宿理解錯了玉皇大帝的旨意,使得內部發生了意見分歧,甚至還要自相殘殺,你說那該怎麼辦呢?”
龍海覺得李奇偉說得新鮮,也有道理,他眨了半天眼睛,請教似的說:
“最好的辦法,還是請玉皇大帝重新說說他的旨意,你說對嗎?”
“對!道理是這樣的。”李奇偉說,“紅軍為什麼一個要北上?一個又要南下?原因是我們的黨中央發生了意見分歧,作為普通的紅軍戰士是沒有責任的。要想根本解決問題,中央必須作個決定。”
“中央什麼時候才能作出這樣的決定呢?”
“我想快了!”李奇偉悵然地歎了口氣,“到那時,我們執行就是了。”
龍海滿腹的狐疑解開了,格外舒暢地哼起了彝家的民歌。不時,他通過篝火的光亮,看見李奇偉依然躺在草地上,繼續望著滿天的星鬥發呆。他暗自說:“一定是想姚老師了吧!”但又感到不對,他想起了出發前的那天夜裏他們夫妻吵架的事,又想起了張華男……他開始懷疑霍大姐曾給他說過的這段話:“姚老師和張華男是假夫妻,是出於革命的需要才這樣做的。姚老師和李奇偉才是真正的夫妻呢!”可是真正的夫妻見了麵為何吵架呢?
龍海自認為和李奇偉是生死之交了,就大膽地問:
“你能告訴我你和姚老師的關係嗎?”
李奇偉從痛苦的凝思中醒來,感傷地歎了一口長氣,思忖了好一陣子才低沉地說:
“怎麼對你說呢!咳,長話短說吧,她原來是我的妻子,後來分開了,她又和張華男弄假成真,搞到一塊去啦!”
龍海聽罷肺都快氣炸了!刹那間,姚秀芝在他腦海中的美好的形象打碎了,他所崇拜的軍事指揮家張華男也變成了乘人之危的小人!當然,令他更為痛苦的是,他所熱愛的革命隊伍中,也存在著這樣醜惡的事情。他氣怒地說:
“打扮得像女神一樣的人,也守不住貞節啊!”
李奇偉聽後愈加感到悲哀了,他陷入了對姚秀芝愛和恨的情感衝突之中。他突然伸出雙手,製止龍海再繼續說下去,並言不由己地說:
“別……這樣說,她……”
“不是一個正經女人嘛,你幹嗎為她這樣的傷心?”龍海把什麼都看得那樣簡單,氣憤之下,竟然大聲地指責起李奇偉:“不要這樣沒出息,丟男人的臉!我們彝族有一句俗話:三隻翅膀的孔雀找不到,兩條腿的女人有的是!”
“龍海!別這樣說,你還年輕啊!”李奇偉驀地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淒楚地:“再說,秀芝她……也不好受啊!”
龍海驚得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難以理解地看著所敬服的李奇偉首長……
姚秀芝的心更是異常的抑鬱。
她痛惜剛剛會師的兩大主力紅軍又分裂了。雖說她無力扭轉這局麵,可她一聽到來自四方麵軍的責罵聲,就想到了自己所處的地位和環境。為此,她真的有點相信天命了,她經常自問:“厄運為什麼對我如此厚愛呢!”
她痛惜剛剛會麵的親人是如此的絕情。雖說她不能原諒李奇偉的責罵,可她依然希望與愛人能言歸於好,共同迎著坎坷的征途前進。
她想錯了,即便是在草地上碰了麵,李奇偉也不曾和她說一句話,留給她的卻是敵視的目光。
蕭瑟的秋風撲麵而來,吹動著一望無際的離離衰草,發出了空曠而又單調的響聲,令人畏懼得很。姚秀芝置身於紅四方麵軍中,感不到一點點溫暖。想到自己未來的命運,她越發抑鬱了。
23
南返的紅四方麵軍終於穿過了草地,在毛兒蓋略事休息後,“旋即沿著黑水、蘆花以西的羊腸山路,向黨壩、鬆岡開進。時值蘋果、核桃、柿子的收獲時節,部隊沿途找藏民購買或交換,弄來充饑果腹。月底,我們在大金川北端的黨壩同右路軍會合”。不久,“張國燾公然宣布另立中央,打出了分裂主義的旗幟”。
事情發生在1935年10月5日,張國燾在卓木碉(腳木足)召開高級幹部會議,會址選在一座喇嘛寺廟裏,肅穆的廟宇也給會議帶來了沉重的氛圍。會議當然由張國燾主持,“他的發言,蠱惑人心,欺騙性很大。大意是:中央沒有粉碎敵人的第五次‘圍剿’,實行戰略退卻,是‘政治路線的錯誤’,而不單是軍事路線問題。一、四方麵軍的會合,終止了這種退卻,但中央拒不承認自己的錯誤,反而無端指責四方麵軍。南下是終止退卻的戰略反攻,是進攻路線,而中央領導人被敵人的飛機、大炮‘嚇破了膽’,對革命前途‘喪失信心’,繼續其北上的‘右傾逃跑主義路線’,直至發展到‘私自率一、三軍團秘密出走’,這是‘分裂紅軍的最大罪惡行為’。他攻擊中央領導人是什麼‘吹牛皮的大家’,‘左傾空談主義’,還說他們有籃球打、有館子進、有捷報看、有香煙抽、有人伺候才來參加革命;一旦革命困難,就要‘悲觀’、‘逃跑’等等。他宣布中央已經‘威信掃地’,‘失去領導全黨的資格’,提倡仿效列寧和第二國際決裂的辦法,組織新的‘臨時中央’,要大家表態”。
“另立‘中央’的事,來得這麼突然,人們都傻了眼。就連南下以來,一路上盡說中央如何如何的陳昌浩,似乎也無思想準備,沒有立即發言表態支持張國燾。會場的氣氛既緊張又沉悶,誰都不想開頭一‘炮’。張國燾於是先指定一方麵軍的一位軍的幹部發言。這位同誌長征途中,一直對中央領導有意見,列舉了一些具體事例,講得很激動。四方麵軍的同誌聞所未聞,不禁為之嘩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責備和埋怨中央的氣氛,達到了高潮……接著,就宣布了‘臨時中央’的名單,以多數通過的名義,形成了‘決議’。還宣布開除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博古的黨籍。‘臨時中央’主席,自然由他擔任。這樣,張國燾的反黨行為,就發展到了高峰。”
麵對這樣一個突然襲擊的曆史會議,常浩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中。他每每想起張國燾在會上得意洋洋,要朱德同誌表態的時候,他的耳邊就響起朱德心平氣和、語重心長的話聲:“大敵當前,要講團結嘛!天下紅軍是一家。中國工農紅軍在黨中央統一領導下,是個整體。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國和全世界都聞名。要我這個‘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呀!不論發生多大的事,都是紅軍內部的問題,大家要冷靜,要找出解決辦法來,可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為此,常浩又禁不住地自問:
“張國燾的舉動對嗎?臨時黨中央合法嗎?為什麼連朱德都不支持他呢?”
常浩對複雜的現實理不出頭緒,會議上激烈地反對中央的情景又重現眼前,他仔細分辨每個同誌發言的要旨,又覺得不無道理,似乎張國燾的行為是代表了大多數同誌的心意,既然是眾心所係,那臨時黨中央的旗幟為什麼不能打出去呢?但是,當他欲想表態支持張國燾的時候,徐向前總指揮的形象又佇立在麵前,他又情不自禁地問:“徐向前總指揮和張主席共同戰鬥多年啦,他那天為何沒有發言,也沒有舉手表態呢?”他告誡自己:“慎重!應當私下再聽聽徐總的意見。”
真是無巧不成書。常浩去請教徐向前同誌的時候,恰巧張國燾正在和徐向前同誌談話,他佇立在門外,偷聽了徐向前同誌的這段談話:
“我不讚成這種做法。黨內有分歧,誰是誰非,可以慢慢地談,總會談通的。把中央罵得一錢不值,開除這個,通緝那個,隻能使親者痛,仇者快,即便是中央有些做法欠妥,我們也不能這樣搞。現在弄成兩個中央,如被敵人知道有什麼好處?我的主導思想是希望團結,不要感情用事,覺得越弄越僵,將來不堪收拾。”
常浩聽後暗自讚同地說:“徐總說得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