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3 / 3)

既然把政治看做是社會中最大的賭博,還有什麼不能拿來為其政治服務的呢!李奇偉一俟想通之後,便喚來了龍海,親熱地說:

“我出任宣傳部副部長的事聽說了吧?”

龍海驚喜地搖了搖頭。

“昨天下的命令,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的。”李奇偉緩緩地站起身來,從他說話的口氣,到一舉一動的架勢,都很有些官氣了。他躊躇滿誌地說,“根據工作的需要,我身旁必須有一名警衛員,不知你……”

“我願意,十分願意……”龍海真有點受寵若驚了,“我就是怕不稱職。”

“不!你一定會稱職的。”李奇偉關切地拍了拍龍海的肩膀,做出十分重感情的樣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去哪兒尋找你這樣舍己救我的警衛員呢!”

龍海高興地接受了警衛員的職務,並且表示:為了首長的安全,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奇偉望著龍海那憨厚,並很重義氣的可愛樣兒,滿意地笑了。少頃,他又操著首長的口吻,關心地問:

“你還記得過草地的時候,和四方麵軍的同誌打架的事情嗎?”

龍海有點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你還記得我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的星星,我給你講過的故事嗎?”

龍海又深沉地點了點頭。

“今天,我正式通知你,關於一、四方麵軍的是非問題,中央已經作出了決定。”

近來,龍海也隻言片語地聽到了一些風聲,他都是一笑了之。同時,還鄭重地批評私下議論的同誌:“中央的事,用不著我們去操心,上邊作出了決定,我們執行就是了。”今天,他已經是首長的警衛員了,認為自己有必要知道有關的中央消息。他不好意思地說:

“首長……”

“不要叫我首長,叫我老李同誌就行了。”

“不,不!這怎麼行呢?”龍海急得脖頸子都變紅了,“首長,你能對我說說中央的決定嗎?”

李奇偉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接著,又像聊家常那樣,把卓木碉高級幹部會議的內容說了一遍。旋即,又端詳起龍海的表情來了。

說實在的,龍海對所謂中央犯了路線錯誤,決定成立臨時中央這些事不感興趣。但他聽說一方麵軍跟著中央也犯了錯誤,從感情上過不去,也想不通。他噘著嘴問:

“照你這麼一說,我也犯了逃跑主義的錯誤啦?”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奇偉生怕這位彝族戰士又發拗,忙耐心地打比喻,“龍海,水牛犁錯了田,是水牛的過錯,還是主人的責任?”

“當然是主人的責任嘍!”

“這就對了。”李奇偉稍加思索,又進一步地啟發,“作為水牛犁了冤枉田,該不該埋怨領路的主人啊?”

龍海皺著眉想了想,遂點了點頭。但一轉念,又急忙聲明:

“我不願意想這些事,今後,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還不行嗎?”

李奇偉連聲說著“行!行!”他沉吟了一會兒,才把姚秀芝拒絕和一方麵軍劃清界限,頑固地站在毛派主義的立場上,反對新成立的“臨時中央”,反對張主席,理所當然地被隔離審查,再次成了革命對象的事說了一遍。他端詳著龍海的表情,試探地問:

“你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呢?”

“這樣不要臉皮的女人,早就應該從革命隊伍中清除出去!”

李奇偉故作沉痛地搖了搖頭,遂又講了一通“隻有解放全人類,才能最後解放無產階級自己”的大道理。

龍海最恨不忠於丈夫的女人,不僅接受不了李奇偉的說教,反而鄙視地說:

“首長!你怎麼能容忍這樣的女人呢?要是我啊,哼!早把她幹掉了。”

“這是錯誤的!”常浩邊說邊走進屋來,嚴肅地批評了龍海狹隘的階級意識之後,又講了一番無產階級要有博大胸懷的道理,最後又很動感情地說,“革命隊伍中的同誌要親如手足,隻要能挽救的,就不能把他逼到絕路上去,懂嗎?”

“不懂!”龍海幹脆地說。

“不懂也要執行!”常浩動輒訓斥。

“執行可以,”龍海也耍起了牛脾氣,“反正我不認這樣的女人為姐妹!”

“豈有此理!”常浩怒聲問,“奇偉同誌,你為何要找他當警衛員?”

李奇偉說明龍海是一方麵軍的,原來是很尊重姚秀芝的,希望他能放棄和自己一樣的偏見,回到姚秀芝的身邊,一麵充當看守,一麵用感情轉化姚秀芝的立場。

常浩十分讚同李奇偉的想法,走到仍在生氣的龍海的身邊,緩和了一下口氣,感慨地說明,我們都要向奇偉同誌學習,在姚秀芝的問題上,他所承擔的痛苦是最大的,可他能以革命大局為重,把個人的私利拋在一邊,去追求更大的革命利益。最後,他以商量的口氣問:

“龍海同誌,想通了吧?我看,還是服從組織的決定吧!”

龍海沒有說什麼,氣呼呼地把身子一轉,向著屋門走去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李奇偉點上油燈,望著心情沉重的常浩,恭敬地請示下一步具體的工作任務。

常浩低沉地說,“敵人已經發現紅軍一部北上,大部南下,沿著大小金川地區布陣防堵。劉文輝二十四軍兩個旅,位於大金川沿岸的綏靖、崇化、丹巴一線;楊森二十軍四個旅另一個團,布於小金川沿岸的懋功、撫邊、達維一線;鄧錫侯二十八軍一個團,扼守撫邊以東的日隆關等地。為打開南下通道,我們製訂了奪取綏靖、崇化、丹巴、懋功的戰役計劃,報請紅軍總部批準實施。”一旦紅軍總部批準作戰方案,希望李奇偉帶領紅軍劇團隨軍轉戰,把歌聲送到前線,把政治工作做到每個紅軍戰士的心中,鼓舞士氣,多打勝仗。

李奇偉離開戰場很久了,他是何等的想聽聽激戰的槍聲啊!如今就要奔赴疆場了,激動的心情是難以形容的。他肅然起立,兩腿並攏,就像是接到出征的將令,嚴肅地說:

“請領導放心,我一定勝利完成黨交給的光榮任務。”

這時,龍海突然慌慌張張地闖進屋來,常浩未等報告,搶先發問:

“發生了什麼情況?”

“姚秀芝她、她……不見了!”龍海上氣不接下氣地答說。

李奇偉驚得站起身來,焦躁不安地看著常浩,希望他能拿出果斷的措施。

常浩卻坐在原處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望著恍恍惚惚的燈光出神。直到李奇偉詢問怎麼辦的時候,他才神態嚴肅地問:

“她會投敵嗎?”

“不會!”李奇偉肯定地說。

“她會逃跑嗎?”

“不會!”李奇偉堅定地回答說。

“你認為她會去什麼地方呢?”

李奇偉無言以答,茫然地搖了搖頭。

常浩繼續思索著,當他想到四方麵軍個別的戰士離隊出走,追趕北上的部隊時,他驀地抬起頭,不容置辯地說:

“必須做好她投敵、逃跑的準備,我們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姚秀芝真的逃跑了!

李奇偉捋掉她的紅星帽徽,和常浩怒氣衝天地離去之後,她的住處便成了囚室。慶幸的是,門前還沒來得及派崗看守她。當時,她隻有一個想法,必須把張國燾另立“臨時中央”、自任主席的大事向中央報告,她必須在看守到來之前逃走。她來不及考慮逃走的後果,以及如何才能追上紅一方麵軍,就悄悄地溜出了住處,一頭紮進了密而遮天的深山老林之中,從而開始了她的逃亡生活。

曆經半天的出走,她認為已經逃出了紅四方麵軍的駐地,緊張的心情頓感輕鬆了。她坐在地上一麵休息,一麵撿拾熟透的野蘋果、柿子充饑,當她再次無目的地踏上征途的時候,李奇偉的形象又在腦海現出……

“好端端的一個革命者,怎麼會變成一個投革命之機的商人?難道這是革命熔爐造就的副產品嗎?”

姚秀芝想得很遠。幾年前,李奇偉就經受不住強大的政治壓力,信口供出了許多編造的情況,使不少領導同誌蒙受不白之冤,甚至獻出了最可寶貴的生命,而自己被打成托派,當做囚徒進行長征,不也是他的“功勞”嗎?昔日,可以昧著良心,不要氣節,拿同誌的頭顱、熱血,去做自己活命的交換條件,今天,為什麼就不能把信仰當做商品來拍賣呢?同時,她又想起了李奇偉打她一記耳光的往事,仔細揣度起來,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共產主義者,心靈深處還有著極為嚴重的封建意識——女人是男人的附庸——無論處在什麼特殊的環境,作為他的妻子隻能守節。但是,當她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心靈就像是被一把無情的利刃刺穿了,因為他把夫妻真誠相愛也當成了商品,為他政治上撈到更多的紅利,也廉價地拍賣了!這不僅汙辱了自己聖潔的心,而且還把自己當做資本進行了投資,這是何等的無恥啊!她禁不住地痛泣自語:

“神聖的革命殿堂中,竟然供奉著這樣肮髒的主宰者,自己不但被他們占有了肉體,而且還被拍賣了自己的靈魂,這是何等殘酷、悲哀的事啊!……”

太陽完全地沉到西山背後去了,姚秀芝走到山林邊沿的一個高坡上,眺望著西天盡染的血色,恰似一幅壯麗的油畫,鑲嵌在瓦藍瓦藍的長空中。她是何等地想奏響提琴,忘情地讚頌這大自然的美景啊!可心愛的小提琴不在了,隻好任這壯烈的旋律激蕩著心胸……

藝術之神飛去了,她又把視覺由遠天移到山腳下邊,一座不小的村鎮沐浴在暮靄霞蔚中,一縷縷嫋嫋的炊煙射向晴空,天漸漸地擴散開來。姚秀芝想,隻要這裏的村民知道去成都的路,我就是沿途賣唱乞討,也要從成都北上出川,找到黨中央,找到霍大姐和彤兒。

啪!啪!

突然,山下傳來了清脆的槍聲。姚秀芝急忙循聲向山下一看,隻見兩個衣著不整的川軍吵吵嚷嚷地向山上跑來,他們身上的長槍,手中的獵物左搖右擺,影響著他們爬山的速度。姚秀芝驚得調頭就跑,她忘記了山路的崎嶇,也顧不上攔路的藤蔓,摔倒了,爬起來再跑,衣服剮破了,也不看上一眼,隻想快些甩掉這兩個川軍的追趕。突然,一座刀削的峭壁出現在麵前,她急忙收住雙腳,瞧著這一眼看不見底的深淵,恐懼地自語:

“完了!全都完了……”

夜幕徐徐地落了下來,尾追的川軍的叫罵聲越來越近了,姚秀芝慌忙沿著絕壁的邊沿向左麵跑去,沒出百步,一座山坳攔住了去路,她一看坳中的藤蔓野草伸手可及,茂盛得看不見坳底,不假思索,把眼一閉,縱身跳進了這座山坳中。

姚秀芝借助藤蔓野草的攔阻,幸免於難,隻是在落地的時候,感到右腳扭了一下,她全然不顧這一切,慌忙鑽進一叢密不見影的藤蔓中,暗自祈禱:

“千萬別落入他們的手中啊!”

夜幕完全罩住了山林大地,那忽隱忽現、忽近忽遠的林濤聲,給人一種寂寥、空曠——並含有幾分恐怖的感覺,少頃,山坳的上端,傳來了兩個川軍的對話聲:

“怎麼這個紅軍堂客轉眼就不見了呢?”

“可能是跳崖摔死了!”

“我才不信呢!”

“那……她會逃到哪兒去呢?”

“說不定就藏在下邊的野草中。”

“那太好了,活該你我有福分!”

“臭當兵的,有啥子福分嘛。”

“拿這個堂客開開葷嘛!”

姚秀芝聽到這兒,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緊緊抓住一根折斷的枯藤,完全做好了自衛的準備。忽然,上麵出現了亮光,她警覺地仰起頭,透過交織的藤蔓的空隙,看見上麵站著那兩個川軍,一個手拿劃著的火柴,兩個人探著身子望下看,希望借助火柴的亮光,發現姚秀芝藏身的地方。亮光熄了又亮,亮了又熄,待劃到第五根的時候,上麵又傳來了對話聲:

“算了吧!就算咱哥兒倆沒這個福氣。”

“可她會逃到啥子地方去呢?”

“這得去問老天了!”

“哼!隻要她不是長翅膀的仙女,就休想逃出我如來佛祖的手心。”

“就是嘍,這兒是咱們的防區嘛。”

兩個川兵十分敗興地走去了。姚秀芝忍著腳傷的劇痛,拄著一根枯枝,從山坳裏的藤蔓中爬出來,一拐一拐地向著山下的鄉鎮走去。

偏遠的鄉鎮早就入睡了,隻有秋風在怒號著。姚秀芝終於走到了鄉鎮的邊上,她的雙手一扶支撐藏樓的柱子,竟然累得躺在了地上。她一動不動,急促地喘著粗氣,連伸手擦拭額頭上的汗珠的力氣都沒有了。

突然,一條放牧用的狼狗汪汪地叫著,直撲姚秀芝而來。姚秀芝倏地從地上躍起,揮舞著手中的枯枝,與狼狗展開了搏鬥。未經幾個回合,姚秀芝被狼狗撲在了地上。

“黑子!快過來。”

隨著喊聲,一位婦女從藏式的樓上走下來,那條狼狗收起野性,調轉過頭,搖著尾巴,朝著女主人走去。

女主人不慌不忙地走到跟前,認出倒在地上的姚秀芝是個女人,再一看雙手緊緊抱住的枯樹枝,誤以為是個討飯人,略帶責備地說:

“你這個討飯的,天這麼晚了,還不找個地方睡覺啊?”

姚秀芝一時正想不出怎樣回答自己的身份,忙說:

“討飯沒趕上點,天晚了,找不到個住處,就想在你的房下借宿,沒想到……”

“被我的阿黑發現了,是吧?”這位中年婦人罵了阿黑幾句,阿黑有點理屈地搖著尾巴走了。她轉過身來,抱怨地說,“快起來吧!不是我趕來,你的小命都沒了。”

姚秀芝雙手拄著枯枝想站起來,剛剛拱起上身,再次摔在了地上。

“怎麼啦?是讓阿黑咬傷了嗎?”

怎麼回答呢?姚秀芝急中生智,巧妙地答說:

“不全是狗咬的!我連累帶餓,本來就虛的身子,連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咳!多可憐的女人。”這位婦女又歎了口氣,俯身攙起姚秀芝,說了一句“先到我家吃點東西吧!”遂小心地扶著姚秀芝,沿著木板樓梯向二樓走去。

這是一座典型的藏式住房。二層的住室中間也有一塊大石頭,上麵架著個三角架,在三角架的下麵吊著一個又黑又髒的小鐵鍋,鍋下麵燃燒的木柴還閃著火星。向陽的窗子大一些,上麵鑲著一塊玻璃,窗前邊有一張雕花的紅漆條桌,上麵擺著漢族女人用的針線笸籮,還有一盞搖曳的酥油燈,對麵的牆下擺放著一張雙人木床,鋪著已經舊了的錦繡被褥。再看看牆上貼的那滿是蜘蛛網的年畫,給人一種藏漢合璧的風格。女主人約有四十來歲,穿著藏族的服裝,但臉上的皮膚卻是白皙的。她走進二樓的住室,側首一看姚秀芝,驚得“啊”了一聲,脫口而出:

“你……是個女紅軍……”

姚秀芝急忙扶住牆壁,望著女主人那驚愕的神色,說出了預先編好的台詞:

“我是個女紅軍,行軍中崴了腳,就……掉隊了。”

女主人很快鎮靜下來,她再一看姚秀芝那破爛的軍衣,蓬亂的頭發,虛弱的身體……一種憐憫心油然生起。她匆忙端起酥油燈走到姚秀芝的麵前,俯身一看腫得像饅頭似的右腳脖子,心疼地說:

“這怎麼受得了喲!快脫下鞋來用開水燙燙吧。”

女主人扶著姚秀芝走到床前,坐在鋪著一個被筒的床沿上,小心地為姚秀芝脫下兩隻鞋子,轉身端來一個灰色的陶盆,從吊著的鐵鍋中舀了半盆水,放在床的下邊,一邊為姚秀芝燙腳,一邊自言自語地嘮叨:

“都腫成這個樣子了,還黑燈瞎火地走路,真是連命也不要了……”

一種偉大的母性之愛,兀然撲入了姚秀芝的心底,溫暖著她的全身。這時,她又想起了幼年時的奶媽,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抬起頭,環視室中的擺設,覺得是那樣的不協調,再一聽這位藏族婦女說著流利的漢話,又倍感驚疑。她想了想,有意地問: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就留個名吧!”

“藏名叫卓瑪,漢名叫秋菊。”女主人淡淡地說著,連頭也沒抬一下。

“你怎麼還有個漢名啊?”

“我是漢人。”

“那……你怎麼又起了個藏名呢?”

“我嫁給了藏人。”這位叫秋菊的婦女抬起了頭,望著姚秀芝那驚詫的表情,有些慘然地笑著說,“用咱們漢人的話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做了藏人的老婆,當然就應該起個藏人的名字了。”

“你的丈夫呢?”

“全都死了!”

秋菊的回答太令人費解了,怎麼能答說“全都死了”呢!姚秀芝望著心情沉重的秋菊,驚得張了張嘴,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秋菊看了看姚秀芝驚疑的表情,似乎猜到了對方的心事,不以為然地笑笑說:

“是全都死了!你感到新鮮,是嗎?”

姚秀芝點了點頭。

秋菊幫著姚秀芝燙完了腳,又把髒水從窗口潑了出去,放下陶製的盆子,伸手理了理頭發,長長地歎了口氣說:

“你準餓了,先吃飯吧!等上了床,我再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姚秀芝美美地飽餐了一頓藏漢飯菜,接著又和秋菊鑽進了一個寬大的被筒,開始靜靜地聽秋菊講述自己的身世。

秋菊的父親是個木匠,為了謀生,帶著女兒來到這座藏漢雜居的鄉鎮做木工。不久,又收了兩個從外地逃來的藏族青年做徒弟,四口人生活得很快活。在秋菊十八歲那年,父親得了重病,從此臥床不起。在他臨終的前夕,把兩個藏族徒弟叫到跟前,希望他倆當中有一個做秋菊的丈夫。這倆藏族青年,為了報答師父的恩情,私自商量定了,同娶秋菊為妻。

姚秀芝聽到這兒,驚得脫口而出:

“這怎麼行呢?”

“行!這是藏人的風俗。”

“你就這樣做了他們兩個人的妻子啦?”

“沒辦法!誰叫咱生來是個女人呢。”

“這……太落後了……”

“落後是落後啊!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兩個丈夫,比沒有丈夫要好過多了。”

秋菊說得是那樣的悲淒,過了很久,才又喟歎不已地說:

“我早就聽內地來的人說,紅軍是好人。不然,你冒冒失失地投到別人的家,說不定早就沒命了。”

姚秀芝實在是困乏到了極點,她在秋菊絮絮叨叨的話聲中,漸漸地進入了香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