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淚湖(1 / 2)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慕容灃撩開帷幕,一下子跳下了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整個北部山區中最大的堰塞湖,它被群山懷抱,在這早春的山色裏,透著一點兒微微的清寒。

就像整個北部山區一樣,這個湖也沒有名字,不過慕容灃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淚湖。

他常說,這是一滴落在山中的天神之淚。每當慕容灃心中賭氣,就會來到這兒,坐在淚湖旁,看湖光山色,看波光粼粼。

慕容灃走到淚湖旁邊,看著遠處的隱在晨霧裏的山,聽著湖水一下一下拍打著湖岸的嘩嘩聲,突然對著身後的陶讓說道:“陶讓,你跟著我幾年了?”

陶讓正在將馬拴在湖邊的一棵小樹上,聽見慕容灃問話,回答道:“十來年吧。那個時候,我們還都是小孩兒呢。”眼睛看向前方,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模樣。

陶讓曾經是慕容灃的伴讀,在皇宮的深牆大院裏度過了屬於他和慕容灃的童年,直到慕容灃成年,才跟著慕容灃一同搬到了位於裴城東邊的王府裏。而在四下無人時,陶讓和慕容灃間也會舍下平時的種種煩文縟禮,就像小時候,一樣,玩笑打鬧。兄弟一般的感情蔓延在他們的身上。

“十來年啊……”慕容灃還是看著淚湖的水一下一下的拍打著湖岸的卵石,仿佛看見十年前的自己和陶讓,行走由皇宮高大的圍牆圍成的迷宮裏,幼小而無助。

“怎麼了麼?”陶讓拴好馬,站在慕容灃的身後,看著慕容灃頎長的背影。

慕容灃比一般的燕國男人高了很多,身長大概九尺,雖然多數時候,他都將自己隱藏在寬袍大袖的衣服裏,但在陶讓眼裏,他時刻都像是一把劍,筆直的戳在那裏。

“我還是之前的我麼?”慕容灃的雙手垂在身體兩側,寬大的袍袖一直拖到地上,這樣的背影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柄劍,雖然可能是一柄生鏽了的劍。

“你生鏽了。”

“對啊,我生鏽了。”慕容灃突然歎了一口氣,這使得他的背影更為瘦弱而頎長,“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害怕上戰場。”那個曾經以戰場為榮耀的男人如今也有害怕的時候,也有未知而恐懼的時候。

“為什麼?”陶讓看著慕容灃這樣的背影,心裏竟突然有種刺痛的感覺。

“我怕死。”怕死?這兩個詞就這樣突兀的說出來,陶讓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陶讓萬萬沒想到,“怕死”這兩個字竟從慕容灃口中說了出來。

記得也是在淚湖旁邊,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空氣裏總帶著潮濕的悶熱感,每當這樣的時候,慕容灃和陶讓都會騎著快馬來到淚湖邊,喝酒,放歌,最後沉睡在湖光山色之中。那一次,酒至半酣,慕容灃光著上身,從下巴滴下來的酒就在他胸膛上劃過,被火把一照,閃著晶亮亮的光,那時陶讓清楚的記得,慕容灃說,大丈夫當建功立業!

“我知道你鄙視我,你一定覺得我是個最軟弱的人。”慕容灃沒有回頭,但是他想象得出,此時此刻,陶讓的臉上是什麼表情——看著一柄生鏽了的名劍的表情。

“這樣的日子啊,我每天在逸鳶坊喝酒玩樂,看那些朝廷大員,達官顯貴議論朝政,我知道,如果我不是當今聖上的弟弟,我根本進不了逸鳶坊的大門,我也想做點兒什麼,但是……”慕容灃到此便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過了很久,他才繼續說道:“每天你一早來逸鳶坊接我,一上車便告訴我,我不在時間裏,府中誰和誰打了架,誰打碎了什麼東西,誰的脂粉錢要多添,就算回到府中,也要聽龔管家一樣一樣的向我彙報,這個月府中的吃穿用度,就算每日的吃穿用度都要上報於我,吃穿用度聽完,還有聽府中的女人們的牢騷,吃醋、爭風、爭寵,勾心鬥角,聽著我都煩了。我也想快點兒逃離這樣的日子啊……”

“為什麼不上戰場?”陶讓看著慕容灃的背影,漸漸覺得一層霧籠上慕容灃,他好像越來越摸不清這位從小玩到大的王爺到底在想什麼了。

“,因為我怕死。”慕容灃一抬手,止住了身後陶讓即將出口的問句,接著慢慢說道:“怕死不是,因為我還貪戀著現在的這些,是,因為我還希求著未得到的東西。”

“未得到的?”陶讓實在不明白還有什麼是這位當今天子的弟弟所得不到的。

慕容灃看著遠處的山漸漸從霧中顯現了出來,良久,才說道:“愛情。”

慕容灃十七歲走出皇宮,搬到了位於裴城東部烏衣巷的王府。那一年,慕容海二十五歲,剛剛即位。

也就是在這一年,慕容灃擁有了他的第一個女人,淑華。那是由當今太後親自選定的,來自皇後的親族。淑華麵容姣好,賢良淑惠,但慕容灃並不喜歡。故而,雖然是太後欽定,但淑華始終都是慕容灃的側妃。後來,慕容灃漸漸從十七歲的少年長成現在這個二十五歲的男人,八年間,皇上賞賜,太後選定,每一年都有女人充實著慕容灃的王府,但八年裏,他回王府的次數也變得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