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他張牙舞爪地握著拳,「步熙然。」他發誓,隻要他能度過這次浩劫,定要踩扁步熙然那顆整他的腦袋瓜。

「我隻要往外一喊,不但就可賺進大把賞金,我還可以多個腰纏萬貫的相公。」扶蘇撫著臉頰淡笑,「真好,不費吹灰之力,也許我該感謝步熙然。」

「我不會這幺簡單就範。」步千歲麵無表情地撕碎那張懸賞單。

她盯著他的臭臉問:「你考慮好要留下來工作了嗎?」

「不考慮!」作夢,他才不會淪落到妓院為一個女人工作!

扶蘇毫不考慮地立即走至窗前,打開窗子深吸口氣,便朝外大喊:「來、人、哪!」

「我答應、我答應,我全都答應你!」步千歲刷白了臉色,慌慌張張地將她拖離窗前,關上窗子後連忙答應她的要求任她威脅。

「很好。」她滿意地露出小巧的笑靨,「我想我們在這方麵已有非常良好的初步共識了。」

有共識?他剛剛是被誰緊捏著把柄掐著脖子答應的?

「你是誰?」又嘔又氣,但又拿她沒法子的步千歲,直在心底怪自己幹嘛沒事來敲她的窗。

帶著一種挑動人心的眼神,扶蘇以指撫平他緊皺的眉心,柔柔軟軟的嗓音輕輕飄進他的耳底,並朝他嫣然一笑。

「我是這家妓院的老板兼花牌姑娘,同時也是你未來的老板。」

「名字?」他迷失在她醉人的笑靨裏,久久,無法回神。

「殷扶蘇。」

「萬歲。」

扶蘇站在大廳裏,仰起螓首,朝那名蹲坐在樓梯邊緣擺著一張惡臉的男人出聲輕喚。

一逕坐在樓梯邊沉思的步千歲,身子仍舊是動也不動。

沒得到他的回應,扶蘇稍稍加大了音量再度向他呼喚。

「步萬歲!」那個生完悶氣就呼呼大睡了一夜的男人,是不是忘了她昨夜幫他另取的新名了?

經過一夜的休養生息後,步千歲並沒有神采奕奕的重現江湖,他的心情自昨日至今,一直都處於降至穀底的低迷狀態,依舊是對自己目前困囿不得的處境,相當的不滿和不情願,而他那張酷酷壞壞的俊臉,此時更是黑得嚇人。

又叫他什麼萬歲?她何不直接叫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扶蘇柔軟溫婉的叫聲很動聽,可是她叫了那麼久,卻始終沒把他的名字給叫對,還是一直叫著昨晚她為他起的那難聽名字,這讓步千歲腹內那好不容易才稍微顯得風平浪靜的怒火,又熟悉地冒了出來。

他懶懶回頭,斜睨她一眼,「叫我?」

扶蘇輕點螓首,並伸出手示意他下樓來。

「哼。」他低低冷哼,有個性地甩過頭不理會她。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算是目前寄人籬下,誰說她改的名他就要用?

他隻是落難至此,但他的人格可不落難。

「咳咳。」見他不下來,扶蘇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自袖中拿出一張他極為眼熟的懸賞繪像。

步千歲看了後態度馬上來個大逆轉,腳步勤快地匆匆跑下樓。

「來了、來了,步萬歲來了!」可惡的女人,就會捏著他的把柄來招降他!

「早些習慣你的新名吧。」扶蘇挨在他的耳邊,對這個臉色臭到極點的男人輕聲叮嚀,「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成天把步千歲這名宇掛在口頭上,害得你又要餓著肚子到處逃難是不是?」好心為他著想,他還擺出這個拽樣?

他扁著嘴,「叫我做什幺?」

「這是你頭一天的工作,你先看看。」她轉身指著桌上一迭厚重並夾帶著灰塵的帳冊,並隨手拿起一本放在他的手上。

步千歲隨意大略地翻了翻,而後兩眼止不住地張大。

眼前這些歪七扭八、活像蚯蚓爬過的東西,真的是老祖先伏羲氏所造過的宇嗎?這是哪個文盲寫出來嚇人的天書?還是他識的字不夠多,所以才看不懂這種類似外族文字,或是某位能人奇才所創的新式文字?

他的眉心開始抽搐個不停,「這是。什麼?」這內容太深奧了,他必須請人來解惑一下。

「帳冊。」扶蘇眉開眼笑地向他講解。

步千歲努力集中了視線,試著在這本無人能懂的天書裏,辨認出些許模糊的字跡和數字,而後神情呆滯地轉首看她。

「帳冊?」他很勉強地擠出幹笑,「這叫債冊吧?」

一片赤字,負債累累,摸過不下數千本帳冊的他,從沒看過有哪本帳冊能夠像它這般入不敷出一路紅到底的,沒想到這家妓院,竟虧本虧成這樣,托她的福,他算是大大地開了一番眼界。

「別這樣嘛。」她一副受傷的表情。

步千歲翻著白眼,「你是怎幺經營的?」能夠虧成這樣而妓院卻還沒倒,她值得他將她給供起來膜拜。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會懂得經營這門困難的學問?」她微微蹙起新月般的細眉,隨後挽著他的手臂朝他綻出甜蜜的笑靨。

果然是千金值一笑。

步千歲恍惚地盯著她的俏顏,覺得大門外的對聯寫得還真對,這種比花朵盛綻還要美上萬分的笑容,太值千金了,隻要能這樣看她挨在他身畔對他如此柔柔一笑,他願意掏出大把銀票再多看幾眼她的笑容。

「萬歲?」扶蘇在他不自覺地發呆時,伸出雪白的柔荑在他的麵前晃動著。

他眨眨眼,「啊?」

她笑靨如花地拉著他往外廳走,「既然這間曉霜齋的帳冊你已經在心底大概有個譜了,那麼重新管理帳冊這事就先擱著,你另有其它要事得先辦。」

「什幺要事?」感覺腦袋還有點輕飄飄的步千歲,莫名其妙地任她拉著走。

「去和他們聯絡一下感情吧。」扶蘇將他拉至外廳的案桌前坐定後,朝身後揚手一拍,「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步千歲兩眼打直地盯著在她一呼喚後,便出現在他麵前,長相令他十分驚異的人們。

「我忘了說還有一個。」她殷勤地指著沒叫到名的男子向他介紹,「站在最旁邊的那個是武八郎。」

很。好。

高得像大樹的、矮得像豆芽的、胖得像水桶的、瘦得像竹竿的、醜得像被毀過容的。在今日之前,他從未見過的奇人,此刻皆整齊羅列站在他的麵前,集體讓他經曆一次難得的驚嚇體驗,他暗自決定,下次他要先和扶蘇溝通好,如果她想這麼嚇他的話,最起碼也得先給他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

他鎮定地拉長了音調,「他們。是誰?」

「這裏的員工。」她輕快地告訴他,並招手要所有人都上前,「大家都過來,見見咱們曉霜齋初上任的新總管。」

「總管?」步千歲緊急拉下她高揚的玉臂。

她理所當然地看向他,「就你呀。」

「我什幺時候答應了?」昨晚她的威脅成交時,怎幺他就沒聽到他有應征要做這家快倒的妓院的總管?

「你不願答應嗎?」帶有惡意的微笑,再次浮現在扶蘇白淨勻麗的臉蛋上。

他歎息地垂下首,「答應。」每當見到她這種笑容,他就知道這女人又要威脅他了。

「答應就以總管的身分去了解他們一下。」扶蘇心滿意足地拍拍他的肩,然後退到一旁安靜的坐下。

步千歲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氣,不情願地翻開員工名冊。

「春聯?」到底是哪個天才叫這種名字的?

昨夜帶著睡意跑至扶蘇房裏的春聯,立刻站至他的麵前。

步千歲抬首看她一眼,立刻迅速把後悔的眼瞼垂下。

天啊,七早八早就看到這個舉世無敵醜,但又對他笑得太過燦爛而有點像花癡的女人,真的是很傷眼睛也對他的膽量相當刺激。

他揉著眼睛問:「你在曉霜齋裏的職務是什幺?」他實在是想不出這女人在妓院裏能做什幺。

「負責陪客人飲酒作樂。」春聯開開心心地向他報上職務名稱。

飲酒作樂?救命喔,他要是客人,看到這個花癡似的女人,他恐怕喝下肚的水酒會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夏威姨?」他揮手要她退回原位,改叫另一位名字挺怪的女人上常「有!」身材胖得遠超出楊玉環最大限度的夏威姨,踏著十分穩重的步伐來到他的麵前。

「你呢?」步千歲一手撐著額際,忽然覺得頭有點疼,「你又是做什麼的?」

「我是這的舞娘。」夏威姨驕傲地揚起看似脖子上的贅肉,又像是下巴的部分。

他絲毫不敢期待地指示,「跳一曲來瞧瞧。」

隨著夏姑娘的翩翩起舞,地麵隨即震動了起來,望著眼前這名身材橫看豎看都分不清前後左右,跳起舞來兩腳頻頻打結的姑娘,「砰」的一聲,步千歲無力地趴在桌麵上。

舞癡一個。

他哀怨地揮揮手,「別跳了。」她就行行好,別再刺激他了。

「我是秋海糖。」一道輕柔得像快被風吹散的微弱聲音,幽幽地在他的耳畔響起。

「你的職務?」步千歲麻木地抬首看著這名瘦得彷佛隻要北風一吹,就會被刮到天邊去的女人。

「樂妓。」她費力地抬高了手上的琵琶。

「彈首曲子來聽聽。」他非常希望這名姑娘別像其它人一樣,也是那幺地與眾不同。

時而嘈雜如雷,時而氣若遊絲、五音不全頻頻走調的樂音,緩緩鑽進步千歲的耳膜裏,令他無力地抬起眼皮,頭痛劇烈地看她辛苦地要抱穩看似比她還重的琵琶,又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來撥動軸弦。

他忍不住擰緊眉心,甩甩頭,把那些還停留在他腦海裏的魔音給甩掉。

音癡一個。

「下一個,冬眠?」他已經徹底放棄希望。

「我原是管帳的。」高大得像棵大樹的冬眠,彎低了身子向他表示。

步千歲直接拎起那本帳冊,「這就是你的傑作?」原來他就是那個理財白癡兼文盲。

「我。我。我沒習過字。」冬眠慚愧又內疚地絞扭著十指。

他不禁感歎再感歎,搖頭再搖頭。

「最後一個,武八郎?」光看名字,他就知道這個也不會正常到哪裏去。

「我。我是這兒的保鏢兼大廚。」身材比一般人還來得矮小瘦弱的武八郎,奮力地踮高腳尖在他麵前揮手。

步千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找到他的身影,並且不可思議地拉長了問號。

「你?」體弱無力的袖珍型保鏢?

回想起昨晚他以囫圇吞棗的方式,緊壓抑住自己的味覺,才有辦法吞下肚的食物,那慘不忍睹的菜色,就是眼前這個恐怕不及爐灶高度的男人所煮出來的,步千歲便很想吐血。

在這一天,步千歲終於體認到一件他從未頓悟過的事。

那就是禍事並不會單行,也不會隻有成雙而已,因為接下來還有滾雪球般地不斷惡性循環下去。

這家妓院裏,有花癡、音癡、舞癡、理財白癡、體弱無力的護院兼廚藝一竅不通的廚師。扶蘇是打哪找來這種難得一見的異常人才的?在這裏,除了扶蘇有資格當花牌紅妓之外,其它人無論是在先天或後天上,根本就不該出現和待在這裏。

看他們一個個自我介紹完,都靜立在原地等待步千歲指示或是訓話,然而步千歲卻趴在桌麵上,不但沒說半句話,反而他的身子還隱隱抖動著,坐在一旁的扶蘇,忍不住擔憂地走至他的身邊。

「你怎麼了?」她關懷地輕拍他的麵頰。

很想大哭也很想大笑的步千歲,兩眼無神地望著她那張聖人也會動心的麵容,忽然發現此刻無論她再怎幺美、再如何對他笑,也無法再令他已跌至穀底最深處的心再爬上來。

「有什麼困難嗎?」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很為難,又好象是受到某種程度的打擊。

「困難?」步千歲動作徐緩地搖首,神情顯得非常嚴肅,「不,這不叫困難。」

「你要去哪裏?」扶蘇不解地看著他拉開大椅,踩著堅決的腳步,毫不猶豫的邁向大門。

「我還是出去被人逮回紫冠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