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還沒走進大廳,便聽宰相李綱叫道:“我們現有的糧餉連朝廷都不夠用,我上哪裏給你弄一百二十萬!”宗澤焦急地來回走動,吹胡子瞪眼睛,嚷道:“你不給我糧食,我拿什麼北伐?”
“我們要從長計議。”
“我們現在有時間從長計議嗎?你到城牆上去看看,那金人的旗幟都要飄到哪裏了!”
“宗元帥,你別著急啊,金人是虎,我們也不是羊啊,他們想要一口吞掉汴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金人士氣正盛,我們此時北伐還是太冒險了,我以為還是先固守邊境,等時機成熟了,再在燕趙之地一步步穩穩地走。”
“兩位皇帝就是這樣一步步走,已經走到冰川荒原上去了,我們在這兒還想著穩,還想著一步步走?要是這樣,大宋早就有亡國之嫌了!”
李綱不禁叫道:“宗元帥,慎言啊!”宗澤看著他,眼睛噴火一般,道:“慎言?我知道你不敢說這句話,可是你的心裏就沒有這種擔憂嗎?難道皇上願意當亡國之君嗎?我心裏明白得很,我上了那麼多折子,皇上批下來的總是那幾個字,什麼審觀形勢、不宜妄動啦,什麼‘仍宜持重,不得先以兵馬挑弄’啦,其實,這幾個字都是出自你的口!”
李綱也終於動了怒,道:“就算出自我的口又怎樣?”
宗澤道:“你就是千方百計拖住皇上的腿,不讓他作北伐之想,我若不了解你的處境與苦心,我就會把你……把你當金營的奸細來看!”李綱急道:“老元帥啊,你一點兒不了解我的苦心?打了這些年的仗,拿什麼本錢北伐?拿什麼部隊北伐?北伐伐得成,咱們能在上京守多久?北伐伐不成了,金人漫山遍野滾滾而來,咱們還能向南方跑多遠?”
“但你不伐怎麼知道伐不成?怕這個怕那個,自己軍心先亂了!”
“虧你還是個老行伍,北伐不在於伐,打仗取勝的關鍵在一個‘算’字,不算準了,徒伐無功,隻會讓老百姓遭罪!‘算’尚且不能自斷為勝,何況不知算,不會算,不精研於算!”
“算!算!算!整天整夜,你算去吧!老夫在這兒撂句話,我活著,北伐之軍尚可以湊到一百萬人!我要是兩眼翻白,北伐之軍立即七零八落,一散而盡!”
李綱不禁笑道:“那是你把你自己看大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宗澤鼻子一抽,道:“哼,是嗎?”
嶽飛站在門口聽到這話,反而不好進去了。隻聽李綱接著道:“你躺下了,不必愁,領導北伐的人前仆後繼,多得是!如果你不讓我看明白了,北伐的隊伍在哪裏?糧餉在哪裏?河北河東的忠義之士在哪裏?我還是那八個字,‘聽候指揮,審度前進’!”
宗澤很生氣,瞪著眼看著李綱。李綱毫不示弱,二人就這樣對峙著。因為爭吵喊叫,兩個人都直喘著粗氣。宗澤哼哼笑道:“好吧……好吧……審度前進,不就是嚴禁前進嗎?李綱啊李綱,你是讓金人嚇破膽了,有你這個窩囊廢李綱,大宋還想什麼迎二聖回京!還想什麼收複故土!我看……”突然,宗澤猛烈咳嗽,說不出話來。嶽飛關切地看著,想要過去,卻見李綱看了宗澤一眼,上前為他撫背止咳,兩個老人一時安靜了下來。
嶽飛看到這樣的情形,兩眼不禁溢出淚光來,悄悄退了出來。回到自己兵營中,隻見牛皋、王貴、傅慶他們三個在一塊兒喝酒。王貴看到嶽飛進來,問道:“此行怎麼樣?”
嶽飛讚歎道:“韓世忠夫婦是深明大義之人,不過,梁在平頗有冤枉,我已經向宗元帥稟明了,宗元帥當即表示會替梁在平討回公道。不過……”
傅慶道:“不過什麼?”
“不過,老帥連上二十四道折子,有的被李綱攔著,有的被汪伯彥攔著,有的被皇上退了回來,宗元帥身體一日比一日差了。”
牛皋嚷道:“老帥年歲大了,這樣下去,他挺不住啊!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幫幫老帥?”王貴搖搖頭,道:“咱們人微言輕,使不上勁兒啊!”傅慶突然一擊掌,道:“老帥一馬當先,咱們咬著他的馬尾巴過河,來個出其不意,先斬後奏!”
王貴猶豫道:“那怎麼行?”說著,要嶽飛坐下來一塊兒喝酒,邊喝邊說。嶽飛喝了一杯酒,道:“在歸德的時候,皇上找我閑聊,叫我多方麵打聽民間的消息,給他寫信稟報,現在我倒是琢磨,可不可以給皇上寫封信,讓他知道民間對北伐的想法。”
傅慶道:“好!你寫了,俺替你夜行八百,保證送到皇上手裏!”
王貴卻猶豫道:“當初……皇上還沒有登基,他這麼說,也可能是一時之感慨,現在他當上了皇帝,你們想想,一個武經郎給皇上上書,於情於法,似有不妥。”牛皋快人快語道:“什麼妥不妥,說實話要緊!沒人跟皇上說實話,他整天被捆在汪伯彥之輩的手心裏,能有什麼遠見?什麼長進?老帥讓人欺侮,我牛皋第一個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