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 3)

瓜皮帽斜了蘇閩桃一眼:“您這位千金不是還了個三百嗎?開玩笑也沒這麼個開法。”

施琅說:“不就是三千兩銀子嗎?我連價都不還。你給我留好,三天為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瓜皮帽又興奮又驚訝,真是碰上買主了,他連忙說:“老先生識貨,痛快,好,一言為定,成交。”

蘇閩桃用詫異的目光望著施琅,卻沒有製止。

出了人和書鋪門,施琅上轎前吩咐蘇閩桃先回去,他要去拜會一個朋友。

蘇閩桃意識到他是想把自己支開,她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問:“北京有你的朋友嗎?”

施琅不能容忍這樣的輕慢,他火愣愣地說:“這叫什麼話?我施琅堂堂正正做人,朋友遍天下。”

“是嗎?”蘇閩桃的嘲弄口吻更露骨了,“有這麼多朋友,還犯得上用傾家蕩產的代價去巴結誰嗎?”

施琅被觸到了痛處,很生氣,他說:“如果你是我女兒,我會狠狠地打你兩個耳光!”

蘇閩桃故意氣他:“幸虧我不是。好了,我不給大人添亂了。”上轎自去。

施琅的轎子在前門大街慢慢吞吞地走著,幾十步開外,蘇閩桃的轎子在後靣不緊不慢地跟著他,施琅並不知道。施琅不時地掀起轎簾向兩旁商鋪林立的街市張望著。

一家當鋪進入他的視野,巨大的“大興當”三個字特別醒目和刺目。他拍拍轎杠,對轎夫說了句什麼,轎夫便抬著他向那家當鋪走去。

後靣的蘇閩桃看見,也對轎夫發令,她的轎子停在當鋪對靣大街,她從轎窗向外張望,隻見施琅走進了青磚樓當鋪。

這天下午,從外靣回來的施琅領了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始終帶著笑容。他們不曾進屋,就站在院子裏指指點點地說著什麼,有一個人還不時地用手拍牆,試試門窗開合。

施琅夫人張氏向外張望一眼,並未在意,仍低下頭去刺繡。在她想來,丈夫一定是想修繕房舍,這幢房子本是租的,後來主人非要賣,趕他們搬家,其實是逼他們出資買下。一家人進京後,施琅意識到一時半會走不了,不能總是居無定所呀。施琅幾乎拿出了全部積蓄,花四千兩銀子買下了這幢房子,新蓋可蓋不起,施琅安慰夫人“從長計議”。

另一間屋子的窗戶推開,露出蘇閩桃揶揄的笑臉,他問施琅:“不到屋子裏來量量尺寸嗎?”

施琅支吾地說,房子該修繕了,我帶人先來看看。

蘇閩桃說:“這麼說,人都得搬出去了?”

兩個陌生人不解地看著他們二人,一個小聲問:“是如夫人了?”

施琅很不好意思,斜了蘇閩桃一眼,說:“哦,是我女兒。”

偏偏客人不知深淺,竟高聲誇讚說:“想不到大人有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兒。”尷尬的施琅又斜了蘇閩桃一眼,她已經縮回頭關上了窗子。

施琅送走客人,一頭鑽進了臥房,翻箱倒櫃地在找什麼。張氏進來問:“你找什麼?這麼亂翻?”

施琅支吾著,說他在找一本書,看了一半的,怎麼也找不見了。

張夫人於是也幫著翻,且問是一本什麼書?

施琅說:“你別在這添亂了,我自己找吧。”張夫人便住手,看他從花梨木鏤花櫃的抽屜裏找到了房契,遲疑了一下,掖到了懷中。他以為張夫人沒看見,就說:“不找了,到開飯時間了吧?”

張夫人問:“你把房契收起來幹什麼?”

施琅一時怔住,無話可說,半晌才說:“這房子太舊了,臨時住,才匆忙買下,修繕也少花不了錢,不修也不行。”

他到底也沒說明白,修房子拿房契幹什麼。夫人半信半疑,卻也沒再說什麼。

開晚飯的時候,施家可熱鬧了,七、八個孩子一擁而上,餐廳裏嘰嘰喳喳的亂成一團。

施琅的夫人張氏正張羅招呼孩子們吃飯,施琅進來,頓時鴉雀無聲,孩子們都懼他。

以二幾子施世綸為首的孩子們都站起來問安。施琅坐在主位,見施美蘭和廚娘陸續上了幾道菜,施琅皺著眉頭說,以後該省著點了,京城不比南邊,什麼都貴。

姍姍來遲的蘇閩桃坐下後,陰陽怪氣地說:“這是清官騎瘦馬呀,還是哭窮?在這裏,隻我一個外姓人,不會是嫌多了我一雙筷子吧?”

施美蘭笑著說:“你是該拿俸祿的,哪有幕僚不拿錢的。你這話不是說反了嗎?”

張氏一邊給孩子們夾菜一邊說:“我都聽說了,我不在,裏裏外外,蘇姑娘沒少操心,我們謝你還謝不過來呢,怎麼會嫌你。”

七歲的施世綸聰明伶俐,他接話說:“蘇阿姨別害怕,父親趕誰走也不會趕你走的。”

施美蘭忍著笑說:“你怎麼知道?”

施世綸說:“蘇阿姨進她房子往手上哈口氣,父親就打發人去給她安了個火爐,我喊冷,腳都凍疼了,父親隻讓我跺跺腳,根本不提買火爐的事。”

此言一出,引發一片哄笑聲,各有各的笑法,各有各自發笑的原因罷了。

2

晉江大街上到處是流民,扶老攜幼走過街市,有的就露宿在人家屋簷下。

施世騌和堂弟施明良走在街上,施明良說:“你看,這都是從沿海遷出來的百姓,背井離鄉,太慘了。”

突然,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用竹竿牽著一個蓬頭垢麵的女人,沿街走來。施世騌眼前浮現出在白犬島上的情景,他不顧施明良了,拔腿追上去。旋明良莫名其妙地怔在那裏。

施世騌追上了小女孩,叫了一聲:“海葵!你是海葵嗎?”

小女孩站住,打量著他,終於從記憶裏搜尋到了他的影子,他甜甜地衝他笑了。施世騌很高興,說:“你記起我來了,真好。你長高了。”

王氏摸索著女兒,拉住她袖子,好像生怕別人把她拐跑了,她問:“海葵,碰上誰了?”海葵仰起頭說:“忘了,在白犬島上給了我們一塊玉珮的人。”

王氏說:“快謝謝好心人。”

施明良過來問:“這是誰呀?”

施世騌說:“從前認識的朋友。走,咱們找個地方吃飯去,可別像上次,一口沒吃就跑了。”

王氏說:“怎麼好意思呢。”

雙塔旁邊的悅來酒樓算是泉州最大的酒館了,施世騌把海葵母女領到了這裏,叫了一大桌好菜。

施世騌問她們,怎麼還在討飯?上次送給你們的那塊玉珮你們沒用嗎?拿到當鋪能當幾百兩銀子呢。不至於還這樣到處流浪阿。

海葵告訴他,本來想去當的,後來她看玉珮後靣有字,她娘就不讓動了,說有朝一日再碰上公子,再還給他。一邊說一邊讓養母翻她的乞丐兜。

施世騌很驚訝:“小姑娘,你認字?”

海葵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說她在白犬島上時,偷著在私墊窗外頭偷著學幾個字。

施世騌搖頭歎息著說:“真真難能可貴,這麼聰敏的孩子,不讀書真是太可惜了。”

王氏說:“山不轉水轉,這不又碰上了嗎?這玉珮該還給恩人了,我們要飯的人怎麼承受得起?”一邊說一邊在懷裏掏,終於掏出一個紅布包,放到飯桌上,施世騌打開一看,正是那塊熣燦的鑲金玉珮。他又把玉珮送回到王氏手中:“哪有送出去東西再要回來的道理。”王氏執意不收。

施明良發話說:“你收起來吧,這玉珮在我哥哥那,不過是個沒用的擺設,在你們手裏卻能當飯吃、當衣服穿。”這時上菜了,施世騌順手把包著玉珮的布包放到她們的討飯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