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3 / 3)

還是沉默。

施琅從吳啟爵手裏要過一副頭盔,用劍挑著舉過頭頂,說:“認識這是誰的頭盔嗎?”

眾人睜大眼晴看,施琅叫道:“黃朝用,你是最晚從那邊投誠過來的,你一定見過這副頭盔吧?”:

隊伍中的黃朝用上前幾步,細看了看,說:“這不是劉國軒的瑪瑙盔嗎?這是當年老延平郡王賞給他的,鄭軍中人人見過。”

施琅道:“這副價值連城的瑪瑙盔怎麼到了我手上呢?告訴你們,這是前幾天女營去澎湖偵察時得到的。當時她們與巡邏八罩島的劉國軒突然遭遇,她們臨危不懼,不但擊退了劉國軒,還射落了他的帥盔,再射正些,也許今天挑在我劍上的就不是頭盔,而是劉國軒的人頭了,劉國軒何懼之有?”

方陣中傳出陣陣驚訝讚歎之聲。人們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掉向媽祖女營,施美蘭和蘇閩桃頓覺臉上有光,卻沒有顯現出來,她們都是施琅的親人,女營又屬另冊,施琅似乎從沒把她們當回事,這次在陣前激將,竟把女營當成巾幗英雄來宣揚,這真是天大的榮耀啊。

朱天貴直著嗓子問:“女英雄是誰?”

施琅說:“就不必說了。”

姚啟聖卻大聲說:“這女英雄就是施軍門的如夫人蘇閩桃!”

千萬雙眼睛刷一下轉向女營,女營領袖蘇閩桃仍是不動聲色地站在方陣前,女兵們卻人人臉上洋溢著得意之色。

施琅說:“男人不如女人嗎?如果準許女營領先鋒銀錠,那會令多少男兒臉紅、無地自容!”

這時朱天貴從隊列中出來,直奔放先鋒銀錠的長案,亮開銅鍾般的嗓子說:“你不必這樣羞辱人,我朱天貴敢領先鋒銀錠。”

但施琅手一擺說:“且慢,朱總兵的平陽鎮屬於姚製台旗下的協防軍,不在領取先鋒銀錠之列。”

朱天貴吼了起來:“你施琅如此欺人,我主尚在呀!”

站在施琅一旁的姚啟聖隻得說:“朱總兵不得無禮,你現在已歸施軍門統製,一切悉聽節製。”

藍理從方陣中跳了出來:“先鋒銀錠我藍某人領了,白花花的銀子還不要嗎?”

施琅威嚴地說:“你莫當兒戲。銀子好花,可別為一千兩銀子丟了腦袋呀。”

藍理說:“為國指軀,男兒本份,我隻要不貪生怕死,丟了腦袋也不可恥。”

施琅說:“好。我總算沒把臉沒丟盡,一千兩銀子算是送出去了。”他回手一指姚啟聖說:“你們知道姚製台來幹什麼嗎?攻台在即,他給我水師送來了兩萬兩銀子,這銀子不是餉銀,而是獎勵銀子,攻打澎湖時,按功行賞,我怕這銀子沒人領走,這銀子若剩下,便是我福建水師的奇恥大辱,大家說,能不能讓它剩下一兩啊?”

底下方陣裏打雷一般一聲吼:“不能!”

施琅說:“請福建總督姚大人訓示。”

姚啟聖聲音不高卻字字有力地說:“出師這一天終於盼到了,各位壯士必能踏平東海萬頃之濤,掃平澎湖、台灣,跟著施大人創勳建功,我等著壯士們凱旋之日,為你們大擺慶功酒。”

底下一片歡騰。

望著一臉怒氣地看著藍理裝銀子的朱天貴,施琅對姚啟聖說:“慢待製台大人愛將了,多有得罪。”

姚啟聖說:“你真厲害,你這種貶損人的激將法,會使朱天貴加倍用命,你老兄太會用人了。”

施琅哈哈笑道:“你老兄不罵我,我就能睡著覺了。”

為法場放人的舉動,唐太妃這幾天飽受非議,她隻能硬著頭皮頂著。隻要海葵從此與她貼心,也值了。

這天,唐太妃聽說誨葵登門,便特地在客廳等她。一見了海葵,不等海葵坐穩,她就急不可耐地對海葵說:“要不是這麼多年娘欠你的情太多,我不會這麼遷就你。你去聽聽,大臣們都議論開鍋了,哪有從法場上往回刼人的?連馮侍衛都發火摔了茶杯,也就是娘替你在這撐著就是了。”

海葵說:“女兒領娘的情還不行嗎?你最好別提那個馮待衛,一提他我就來氣,他最壞,我早晚要他的命。”

唐太妃說:“你看你,一個女孩家,動不動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怕人笑話。馮侍衛再不好,也是咱家的親戚,是你哥哥的嶽父,朝中全靠他這根頂梁柱了,他生氣,也是為鄭家好啊。”

海葵說:“我剛一進屋,你就說這一大車話來堵我,是成心不讓我說話呀。”

唐太妃說:“我說你幾句,還不是我怕別人指咱娘倆的脊梁骨?我怎麼是堵你嘴呢,你有話隻管說,別太讓娘為難就行了。”

唐太妃猜,一定又是辦婚禮的事,她已經都對留葵說過了,緩一緩,現在敵人大兵壓境,連佃丁都準備抽上去打仗了,人心惶惶的,誰有心思呀。等打完了仗,好好辦個風光的婚禮,這不好嗎?

海葵冷言冷語地說:“萬一打敗了呢?大家都做鳥獸散,或者都成了人家的俘虜,我上牢房裏去舉行婚禮,那才叫風光呢。”

唐太妃說:“你真是言語無忌,拿過來就說。這不是自個咒自個嗎?”停了一下,她問:“到底又是什麼事?反正沒事你是不會上我這來。你別再讓我為難才好。”

“這點小事怎麼會讓太妃為難呢。”海葵說她想弄條船,把姚岫送回大陸去,她太想家了。

唐太妃怔了一下,立刻搖頭,現在是大仗在即,民船、漁船一律禁止出海,戰船誰敢動?她讓海葵勸勸她,也等兵荒馬亂過了再說,有她陪著,姚岫也不會太寂寞。

海葵說:“我陪她?你不知道姚岫最恨的人就是我嗎?我搶了她的心上人,你還讓她不感到寂寞?”為了說服唐太妃,海葵還找了個更充足的理由,她說,她也不願姚岫呆在這兒,萬一姚岫和施世騌藕斷絲連、舊病複發怎麼辦?還是及早打發了幹淨。

“這倒也是。”唐妃低下頭長歎一聲,她見敷衍不了女兒,隻得實說:“我跟你實說了吧,別說派一條船,派十條也是我一句話。誰都能走,隻有她姚岫不能離開台灣半步。我還用明說嗎?你不可能不知道原因。”

海葵說:“我還真不明白。”

唐太妃說:“她因為什麼上法場的?你忘了她畫過澎湖和鹿耳門的海防圖嗎?”

海葵說:“她不是沒送出去嗎?圖也在海水裏泡爛了呀。”

唐太妃說:“可她心裏的底稿沒有泡爛呀。你忘了嗎,是她憑著記憶又重新繪製了一份交給傅為霖帶往大陸,傅為霖不是因為這個被處死的嗎?你說,誰敢把姚岫放走?”

海葵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她問:“這話是馮錫範說的嗎?”

唐太妃說:“還用他說嗎?這是我說的。我就是傻子,也不會放走敵人,讓她反戈一擊呀。你也畢竟是鄭家人,你就忍心她這樣做嗎?”

海葵無奈地說:“那我明白了,女兒隻想到一靣,忘了另一靣。”

唐太妃安慰她說:“你若看著她不順眼,我給她單找個地方。”

海葵趕緊說:“別,千萬別這樣。我不在乎她。”

唐太妃說:“那我就放心了。你別怨我,坐在王太妃的位兒上,就不能有太多的兒女情長啊。”

海葵說:“行了,我走了,我盡給太妃添麻煩,今後不會了。”

唐太妃並沒多琢磨這話裏麵更深的含義,反而高興了:“你這麼懂事,為娘多高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