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3)

甜水井旁,離很遠就聽到了一片直上九霄的歡呼聲。當施琅率領眾將趕來時,挖井的女兵們正在潑水嬉戲,人人衣服都濕了,她們追逐著,歡笑著。施琅一到,不小心被潑了一身水,女統領高喊:“你該死!”那個潑水女兵也嚇傻了,盆子落地。

由於高興,施琅不但不生氣,反而說:“這是龍澆水呀,吉利。”女統領和潑水女兵放下心來,人們也都樂了。

施琅從女兵手中接過一瓢水,先試著品了一口,吧嗒一下嘴,說:“甜,真甜。”

吳啟爵說:“這真是湧泉濟師呀!”

施琅說:“好一個湧泉濟師,我出征之師得此甘泉,便能破敵,拿紙筆來,我要題個井名。”

部下很快拿來了紙筆,但沒有桌子。施琅便說,自古有懸腕、懸筆、懸書,今再加一懸,懸紙。

吳啟爵會意,便與吳英分別扯著宣紙兩端,蘇閩桃端著硯台,施琅濡墨揮筆,寫下“師泉”二字,眾人叫好。

放下筆,施琅說:“每人一碗,滿上。”

於是每人一碗水,恭恭敬敬地站到媽祖神像前,高舉過頂。施琅道:“得媽祖庇佑,挖地見甘泉,甜水濟正義之師,使三軍獲福,攻取台灣之日,弟子當出資在此蓋媽祖天後宮,塑金身世代供奉。”他三鞠躬後,將碗中水一飲而幹。眾將士也全飲幹。

水不發愁了,旋施琅鬆了一口氣,單等決戰了。卻不知施美蘭、海葵到了劉國軒那裏怎麼樣,他甚至後悔答應她們走了,如果吳啟爵極力反對,施琅本來也會作罷,可吳啟爵卻說不妨一試。

施琅讓人去看看,她們走沒走。施美蘭和海葵晚飯後就出發了。望著窗外風濤嘶吼的大海,施琅的心懸了起來,萬一有個閃失,不是一大失策嗎?姚啟聖首先會譏笑他,你不也篤信非武力嗎?

夜,漆黑的海上風不鼓浪不翻,閃爍著磷火的微波使大海顯得迷離神奇。炮台上、港灣戰船上到處點著火把,守衛和巡邏的人不時地敲著梆子、吆喝著互相壯膽。

一條小船悄然無聲地滑行著,它鑽過娘媽宮海域大戰船間的空隙,眼看快靠岸了。這船上劃船的正是海葵和施美蘭。

當她們棄船登岸時,被人發現了,“有奸細”、“幹什麼的”,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

海葵並不緊張,待那些手持火把的士兵圍上來時,海葵才從容地說:“照什麼?不認識我了嗎?我是當今延平郡王的妹妹海葵郡主。”

有不認識的說:“誰知你是真郡主假郡主!送到武平侯那裏去再辨真假吧。”

也有認識的說:“是海葵郡主,深更半夜,坐這麼一條送命船,這是從哪來呀?難道是從台灣過來的?”

海葵不耐煩地說:“少囉索,快送我去見武平侯劉國軒。”

聽了稟報,劉國軒早有準備,一見海葵和施美蘭進來,就冷冷地對海葵說:“澎湖戰雲密布,刀光劍影,你上這來幹什麼?”他意識到,這個海葵郡主可是個不好兜攬的是非之人,馮錫範對她恨之入骨,自從她縱容施世騌和姚岫搭乘洋船逃走的事發生後,連董太王太妃、唐太妃也不好包庇她了。她失蹤這麼多天,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呀?

“來見見你呀,”海葵一指施美蘭說:“這是我的幹姐姐,巾幗英雄施美蘭。”

“施美蘭?”劉國軒皺起了眉頭:“這名字我好耳熟啊。”啊,他馬上記起來了,傳說有一個叫滿清皇帝為之傾倒的絕代佳人,是施琅的女兒,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他的猜測一出口,海葵馬上證實說,正是。看來武平侯並不孤陋寡聞。

旋施琅的女兒這個時候來見他,對劉國軒來說,無論如何不是吉兆。

施美蘭微笑著說:“家父讓我代致問候,他說,雖然多年不見,過去的情誼未嚐忘懷。他還讓我問你,在海上坐下的風寒症好沒好?”

這是故友的關切,還是對手的瓦解鬥誌之法?劉國軒故意顯得冷淡地說:“多謝他記著,我一切都好,過去的事,我可是什麼都忘掉了。”

海葵很不悅地說:“不請我們坐嗎?”

劉國軒這才說:“當然。”又衝後靣喊:“來人,給客人上好茶。”

侍從上茶退下去後,劉國軒很警惕地說:“想不到郡主失蹤這麼久,並不在荷蘭紅毛番那裏,怎麼會和施琅弄到一起去了?”

海葵說:“我到福建,是去看看對我有養育之恩的人,更何況,我長到十五歲,我都是喝大陸的水、吃大陸的糧食長大的,你說,這不應該嗎?值得你這麼少見多怪嗎?”

劉國軒連忙說:“人之常情。我知道你吃過很多辛苦。不知你找到救過你命的恩人沒有。”

海葵淒然說:“見過了。他救了我命,我的家人卻殺了他的女兒。”

劉國軒暗吃一驚:“這麼說,你的恩人是姚岫的父親?”

施美蘭也證實說,正是,姚岫的父親是福建總督姚啟聖。

劉國軒臉色為之一變,說:“怪不得,原來如此。”他停了一下,說:“兩國正在交兵,你們來此……”

沒等他說完,施美蘭立刻打斷他:“將軍此言有誤,不是兩國交兵,台灣連十八行省的資格都不夠,充其量是福建省的一個府而已,怎麼稱起國來了?應該說,這是朝廷討伐亂臣賊子,是平叛,不準你們謀立新國,是一場平息叛亂的戰爭,與當年平定三藩之亂是一樣的。”

劉國軒覺得逆耳不中聽,就冷笑道:“施小姐果然是雄辯之才。佩服。直說吧,你們深夜渡海而來,想幹什麼?總不會是施琅要投降吧?”說畢得意地大笑。

施美蘭說:“總督大人不覚得自己笑得勉強、笑得沒有底氣嗎?”

好犀利的言辭!劉國軒收住笑容,板起靣孔問:“你什麼意思?”

施美蘭說:“海葵郡主告訴我,在台灣,你武平侯是唯一一個正直的、有頭腦、有膽識的人,連你都認不清時事、大局,我替你惋惜,台灣真的沒什麼希望了。”

劉國軒明白施美蘭在激他,不能上她當,就冷冷地說:“我用不著聽恭維話,也不想聽你褒貶,你是來勸降的,對吧?”

施美蘭說,響鼓不用重槌。現在大軍壓境,覆巢之下無完卵,為台灣前途計,也為將軍青史留名計,勸他應當選擇從善如流這條路。

話不多,卻直白、幹脆。劉國軒決然地說:“海水不幹,我劉國軒不降。小姐請不要費口舌了。”

海葵說:“他們想在台灣另立國家,我知道你是反對的。”

劉國軒說:“那不等於我甘願向滿清稱臣。”他忽然站了起來,向外大叫:“來人!”

應聲進來幾個衛士聽命,劉國軒說:“把這個女奸細押到牢房裏去。”他又轉向施美蘭說,“小姐沒想到吧?對不起了,本想請你告訴施琅,他太小看我了,可惜你連這個機會都沒有了。”

海葵大怒,掙紅了臉,指著他的鼻子說:“劉國軒,你怎麼能這樣?若關,連我一起關,是我帶她來的。”

施美蘭卻顯得很平靜地說:“坐牢沒什麼,我隻是很可憐你,劉總督,你連一個赤手空拳的女人都怕成這樣,你實在不值得人敬重,你辜負了外靣對你的美好傳說。”

這一奚落,劉國軒更火了,他一迭聲喊:“押走,關起來。等抓住你父親施琅時再一起處死。”

施美蘭被押走了,海葵也要跟去,堅持要和她一起坐牢。海葵已經對不起施世騌和姚岫了,不能再對不起施美蘭了。

但海葵被拖住了。劉國軒說:“你等等,我有重要的話跟你說。”

海葵說:“我不聽!你是個偽君子,從前我錯看你了。”她氣得哭了起來。

劉國軒笑了起來:“我怎樣才不算偽君子?聽施琅女兒的話,向他們投降,獻出澎湖?這就是真君子了?”

“海葵當然並不是這個意思。她也是替鄭家、替劉國軒打算。他們打不過清軍的,又不是沒較量過。台灣和大陸比,一個是雞蛋,一個是石頭,遲早得敗,還不如及早受招撫,還能保存很多體靣,到了當俘虜那一天,你連提一條要求的資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