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3)

這話正是從前施世騌勸海葵的話,真是怪事,不知什麼時候,這些話竟在海葵心裏紮了根,用在勸大將劉國軒身上了。

這話也恰是劉國軒識時務抵製馮錫範常說的話,今天卻被一個毛丫頭用來勸降他了,劉國軒搖頭歎息著說:“真不敢讓人相信,這些話是從延平郡王郡主口中說出來的。也許你說的都是實情。但是,作為跟老延平郡王起兵反清複明的舊將來說,我隻有戰敗一條路可走,未戰而降,我怎麼去地下見老郡王?”

海葵沒想到劉國軒這樣固執,她灰心了,也不想強求他了,讓他等著末日到來吧。海葵忽然想起,方才說他有重要的話對海葵說,問他是什麼話?

劉國軒問她,你還想回台灣去嗎?

海葵說又想又不想。

劉國軒說:“你上了荷蘭人的船,一定以為施世騌和姚岫都葬身大海了,是吧?”

海葵驚問:“聽你這話,莫非他們還活著?”

劉國軒點點頭:“大難不死,都活著。”

海葵一臉驚喜地說:“天呐,天老爺真長眼睛啊,我連紙錢都給他們燒過多少回了。”但她馬上又提出了疑問,“馮錫範會讓他們活著?”

劉國軒說:“這你得感謝我了。我一句話,他們才活下來。”

海葵問他說了什麼話,這麼管用?

劉國軒的理由是,大戰在即,留下這兩個人,等於在姚啟聖和施琅那裏留了兩條活路,可進可退。馮錫範是力主馬上殺掉的,他決心另立乾坤,但董太王太妃和攝政公都猶豫,他們也想多準備一條後路。

一聽說施世騌和姚岫活著,海葵又興奮又輕鬆,多少天來背在背上的無形大山也呼隆一聲被掀翻了。他決定馬上回台灣去,並讓劉國軒給她弄條船,她明天就走。

劉國軒說:“船是現成的。你走了,施美蘭你就不管了?”

海葵說:“我怎麼管?我管,就讓你放人,你肯放嗎?連兩國交兵都不斬來使呢,大陸和台灣交兵,又本是自家人的事,你為什麼非要扣人質?”

劉國軒自己也有難言之隱,若放了她,就會有人說他與施琅內外勾結,他從前又是施琅的部下,盡人皆知呀。

海葵鬆了口氣說:“你是怕有瓜田李下之嫌啊,我說你不會是馮錫範一樣的人嘛。我得給施小姐送被褥去,送吃的、用的,你不會連這點靣子也不給吧?”

劉國軒卻說:“送什麼被褥啊,還想長住啊?”

這話說得海葵眼睛一亮,莫非劉國軒想放了施美蘭?她便試探地問:“我去看看她,行嗎?”

劉國軒意味深長地說:“這裏並沒有什麼牢房,空屋子而已。我給你一把鑰匙,你自己去看望好了,你可不能給我放跑了啊,我可要拿你是問的。”話說得一點都不嚴厲,充滿了暗示的意味。

這一說,海葵興高采烈地答應下來,她說:“若放跑了人,你拿我是問就是了。”

決戰前夕,鄭軍兵船在口外一字排列。幾十員大將跟隨劉國軒上了最高的一座炮台。忽見海天相接處黑雲突起,像聳峙起一座黑山,劉國軒靣露喜色,讓江勝叫侍衛端來方盤,上靣放了些盛滿酒的酒杯,看來這是早有準備的,江勝心裏暗想,這真是大將風度,臨危不亂,打仗還備酒。

江勝拱手說:“請侯爵大人去水師排兵。”

劉國軒說:“還用排兵嗎?我們排酒作戲就可以了,來,每人一杯,坐下來喝。”大家不知何意,也不好違拗,便紛紛圍過來,環炮台而立,每人手裏一杯酒。

劉國軒說:“諸位看見天邊的黑雲了嗎?那是給施琅送葬的黑雲。一會台風就到,他躲不過去的。諸位等三杯酒落肚,施琅的船隊漂的漂、沉的沉,我們順其自然就是了,來,幹一杯。”

眾人剛剛幹了一杯,天邊黑雲深處忽然傳來隱隱雷聲。別人都不在意,劉國軒驚得灑了酒,他四顧驚問:“你們聽,是雷聲嗎?還是炮聲?”

江勝注意聽聽說:“是雷。”

劉國軒的臉色驟變,他小聲對江勝說:“完了,此天意呀,天要喪我,非人力可強求。”

江勝還不明白,忙問:“怎麼了?”

劉國軒的好心情一風吹了,他把酒杯擲到海裏,憂鬱地說,六月一雷止九台,雷一響,六月天就不會有台風了。這不是天助施琅嗎?

江勝隻得安慰他說,民間諺語,這未必可信。別因這個擾了軍心。

劉國軒很快恢複了常態,自己振作一下精神,悄聲叮囑江勝,方才的話對誰也不準說。江勝答應一聲。隨後劉國軒傳令,準備全力迊戰。

得了暗示的海葵趁大戰之機,溜到總督府後麵一排石條砌成的房子跟前,把牢門打開,放出施美蘭來。

施美蘭很覺奇怪,怎麼,劉國軒又回心轉意了嗎?還是要殺她?

海葵嘻嘻地笑著說:“你看這是要殺你的樣子嗎?沒說殺,也沒說放,可把鑰匙給了我。”

施美蘭明白了,對劉國軒心存感激,她說:“他挺會做人的。”

海葵已把回在的船備好了,讓施美蘭趁亂快走。

施美蘭不想走,勸他投誠之重任並未完成啊。

海葵說:“又一個和我一樣脾氣的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快走吧,省得他後悔再取你人頭。”

聽海葵的口氣,她好像另有打算,施美蘭就問“你不跟我回八罩嶼去了嗎?”

海葵說:“我不陪你了。既然施世騌和姚岫還活著,我的心就長草了,我得趕快回台灣去救他們。”

一聽說施世騌和姚岫還活著,施美蘭流出了喜淚,她不再說服海葵與自己同行了,去救弟弟世騌和姚小姐更重要,又是非她不行的。

海葵一直把施美蘭送到島子西端一片背風礁石後,那裏巨礁林立,像是一根根能刺破青天的桅杆,胡亂插在水中,向海裏延伸好幾裏遠,稍大一點的船都無法靠岸,這是攻不能攻、守不用守的地方,所以劉國軒不加布防,施琅也不可能從這登陸,這裏成了死角。海葵能選擇這裏送施美蘭出逃,也是得益於施世騌和姚岫的海防圖,上邊標得一清二楚。

看著施美蘭上了小船曲折地出港,消失在礁林後,海葵才舒了口氣,她也該回台灣去再度曆險了。

這時,娘媽宮炮台那邊正傳來響徹雲宵的震耳欲聾的喊殺聲。

在娘媽宮海域,交戰雙方投入的兵力之多、船隻之眾,在中國水戰史上都是空前的。這天是陰天,卻沒有風,打了幾聲悶雷便沒了動靜。

這已是施琅澎湖之戰的第七天,是真正的決戰日子。劉國軒算計,無論如何該有風了。施琅的水師把海域都鋪滿了,洶洶而來。娘媽宮前水域炮矢紛飛,小火罐不時引發煙火,多艘艦船起火,雙方炮擊引發的硝煙和水氣遮天蔽日,水柱衝天,咫尺莫辨,雙方將士不斷有人傷亡,落水者無數,海裏流溢著一股股殷紅的血。

先時鄭軍海岸炮威力很猛,不管目標遠近,炮彈像潑雨般潑向施琅的船隊。但施琅船隊及時後撤一箭地,並無大損失。終於,鄭軍炮台的發炮頻率低了。施琅開始組織新一輪進攻,船頭炮開路,弩箭齊發,這一次施琅的水師勇威無比,戰鼓聲、喊殺聲震天動地,鄭軍很快處於守勢,處處挨打。

見炮台啞了,劉國軒站在炮台上發問:“炮台的炮怎麼不響了?”

有一個副將回答:“沒有炮彈了。”

劉國軒看看天空,雖陰卻依然無風,他對身旁的人歎道:“這是天喪我,施琅得了天助。六月份怎麼可能連續七、八天海不揚波呢?”

周圍的人都默然。

這時施琅水師居上風上水之勢,正聯舟而發,鼓蕩衝擊而來,銳不可擋。鄭軍多艘戰船沉沒,在淩厲的攻勢下,鄭軍士兵紛紛跳水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