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文素素一行離開牛頭村,趕去另一個村子。有了前麵的經驗,以及牛頭村傳出去的消息, 這次進度非常快,夏蠶繭收成時, 幾乎跑遍大半個茂苑縣。
殷知晦與藺先生他們那邊緊張也順當,遞了折子回朝廷, 鄭知府黃通判他們之死鬧出的風波, 被聖上壓了下去。
在信中,殷知晦隻能簡要提幾句, 文素素回了信,提了布行行首的想法。
殷知晦很快回了信,全然同意支持文素素,隨信附上了一本字帖。
文素素現在的字, 已經比最初寫得好, 至少不會缺筆畫,端正易認。但她對比了一下其他人的字,比齊重淵都相差甚遠。
齊重淵在府城給她送來了新鮮的吃食, 府綢寺綾的衫裙。
寺綾看上去不起眼, 穿著比府綢還柔軟舒適, 尤其名貴。
村裏沒有冰,太陽炙熱,趴在樹蔭下的狗伸著舌頭直喘氣, 看到陌生人來都懶得叫一聲。
新鮮的吃食有雞頭米, 嫩藕等,都是茂苑縣的時令吃食。
鄉下最不缺的便是嫩藕,雞頭米。府城再快馬加鞭送來, 也沒有池塘河中新采摘的新鮮。
好比是“夏天的棉襖,冬天的扇”。雷霆雨露,皆為恩賜。
不過寺綾的衫裙倒派上了用場,文素素見穿著涼爽,每天換著穿,快到秋蠶吐絲時,都快穿爛了。
文素素不急,郭老他們急了,春蠶繭夏蠶繭沒收到幾顆,繅絲作坊開不了工,紡織作坊跟著也半關閉的狀態。
整個江南道陷入了詭異的狀態,表麵風平浪靜,底下風起雲湧。
有些紡織作坊坐不住了,偷偷開始收購繅出來的絲,關上門偷偷紡線,織布。
也有些在東奔西走,妄圖聯合所有的紡織作坊,繼續抵抗。
可惜的是,他們這次再沒能鐵板一塊,在利益當前,各自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哐當響。
你吃飯我喝湯,現在我照樣喝湯,卻要擔更大的風險。
誰都不是傻子,京城來的貴人在大張旗鼓繅絲,核計蠶桑畝數,禁軍護衛左右,稍微聰明些的都能看出苗頭。
這天午後下了一場大雨,熱得讓人汗如雨下的天,終於涼爽了下來。
村民兩兩走出門,抓緊功夫采摘著翠綠的桑葉。桑葉上有水珠,采摘回去要晾幹,帶水的桑葉蠶吃了會生病死亡。
現在收了的蠶繭自己繅絲,比以前賣蠶繭能多賺錢,大家都積極得很,連家中的漢子都出來幫忙。
這時,村口來了個陌生的男子,其中走在最前的穿著綢衫,生得白白胖胖,邊走邊抹汗,綢衫的前後都濕了,貼在身上,看上去好像一隻肥碩的圓冬瓜。
穿著綢衫的男子定是有錢人,比他們賃地的東家都生得胖。最近文素素他們在村裏,村民貴人見多了,不如以前那麼好奇,在溝渠邊摘桑葉的漢子葉五郎就問了句:“你們看著眼生,來村裏找誰?”
綢衫男子倒客氣,抬手欠身,問道:“我從縣城來,準備拜訪文娘子。敢問這位大哥,文娘子住在何家?”
原來是找文娘子,不過葉五郎不敢輕易回答,道:“你且報上姓名來曆,我去給你通傳一聲。”
綢衫男子愣了下,忙客氣道了謝,老老實實遞上了自己的拜帖,“有勞。”
葉五郎看到精美的名帖,他忙將雙手的桑葉漿在身上抹了抹,方伸手接了過去,與妻子丁氏低聲交待了幾句,方朝村裏跑去。
綢衫男子見摘著桑葉的婦人與小娘子警惕地打量著他,訕訕讓隨從走到一邊去,他自己留下來,搭話道:“大嫂采了這麼多桑葉,今年家中蠶養了不少吧?”
丁氏答是不少,還想繼續說,小娘子葉青杏拉了她一下,脆生生道:“阿娘,我們回去,桑葉夠了。”
丁氏看到筐子已滿,將手上的桑葉塞進去,母女倆背著筐子往回走了。
葉青杏轉頭偷偷朝綢衫男子看去,低聲道:“阿娘,你可別隨便告訴外人我們家中養了多少蠶。今年蠶繭多得了些錢,都分家了,大伯父翁翁太婆他們還惦記著。財不外露,外人就更得防著了。”
丁氏神色緊張,趕緊道:“都是我一時嘴快,不說不說,保證不說。”
葉青杏咬了咬唇,朝四下瞄了眼,低聲道:“阿娘,阿爹那邊,你也別太實誠,自己手上要留幾個大錢。阿爹耳根子軟,大伯父太婆一哭,他恨不得將家底都全部掏出去。大哥正在說親,家中的房子窄,總要起一間新屋,等大嫂娶進門,我總不能還與爹娘擠一間屋吧?”
丁氏不斷點頭,“你大伯父在鎮上教書,每月的俸祿可不少。你翁翁太婆偏心得很,顧著大兒子,每次空著手回來,回去時連蔥韭都要扒走一大籃子。阿杏是大娘子了,過兩年也要說親,是該有間閨房。”
葉青杏扯著身上短了一截的粗麻衣衫,道:“阿娘,賣了秋蠶繭,我也要新頭繩,做身新衣衫。”
丁氏立刻道:“你身上的衣衫去年才做,還能穿呢。等下晚上回去,將裏麵的邊放下來就合身了。家裏的錢,要緊著你大哥娶親。”
葉青杏不幹了,“阿娘。我天天辛辛苦苦采桑養蠶,繅絲織布都會,手腳麻利得很,文娘子都誇讚我呢。阿娘,家中養蠶的錢,我無論如何都該得一份。大哥嫌棄養蠶臭,再忙他都不搭把手,憑什麼全都拿去給大哥花用!”
丁氏生氣了,罵道:“你個小細娘,門檻精,一家子親兄妹,哪能算得那麼清爽了!”
葉青杏寸步不讓,道:“阿娘,大哥娶親花了多少銀子,我成親的時候,阿娘也給我備同樣多的嫁妝,我就不算了!阿爹阿娘與翁翁太婆一樣偏心大哥,還說我門檻精。反正阿娘不答應,我也不幹了,阿娘自己去繅絲紡線織布!”
丁氏的手藝比不過葉青杏,氣得拉長臉,卻沒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