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女兒,丁氏清楚她的性情,從小就強得很,主意大,要是惹急了她,她還真會撒手不幹。
以前賣蠶繭得不了幾個大錢,現今賣繅絲,紡線織出布,更加值錢,丁氏得罪不起這個菩薩。
母女倆這邊別著苗頭回家,那邊葉五郎跑去文素素落腳的葉老太爺家,將拜帖交給蹲在門口剝蓮子吃的瘦猴子。
瘦猴子將蓮子扔進嘴裏,瞪大眼盯著拜帖,“還真是精美。”手在身上抹了下,接過拜帖,給了葉五郎一隻蓮蓬,“有勞了。”
葉五郎捧著蓮蓬忙客氣了句,探頭朝院子內看去。
瘦猴子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轉頭朝他呲牙,“你要看就大大方方進來。”
葉五郎見文素素已經抬頭看來,被她那雙平靜的雙眼一看,頓時頭皮發緊,忙轉身跑了。
瘦猴子鄙夷嘀咕:“女人做主管事,跟看稀奇一樣,真是沒見識!”
葉老太爺家在村裏最氣派寬敞,隻大多數一樣,院子裏種著一畦菜,兩顆桂花樹,還有一顆石榴。
堂屋放著織機紡線機,擁擠不說,光線還不好,文素素依舊搭了雨棚,在桂花樹下放了八仙桌。
早桂已經開了,不時飄下細碎的桂花,飛在頭上案桌上,文素素耐心拂去桂花,接過瘦猴子拿來的拜帖一看,忍不住愉快地道:“來了啊。是茂苑布行行老郭老,富茂織坊的東家,你去請他過來。”
瘦猴子忙說是,出去沒一會,帶來了郭老。
郭老到了院子的大門邊,臉上就堆滿了笑,抬手見禮:“文娘子,在下郭老,久仰久仰。”
文素素欠身,“郭東家請過來坐。”
郭老說是,急步走到八仙桌邊,在文素素對麵坐了。
許梨花正在熬煮蓮子羹,見狀舀了水送了上來。
文素素道:“天氣熱,郭東家一身汗,先洗洗吃杯茶。”
郭老實在熱得受不住,就沒客氣了,彎腰用帕子洗了臉,坐下來吃了幾口溫茶,又出了一身汗。
“對不住,讓文娘子笑話了。先前在下生了一場病,最近病將將愈合,身子還虛著,動彈一下就滿身的汗。”
文素素哦了聲,關心問道:“身子要緊,郭東家可有請大夫瞧過,究竟是如何回事?”
郭老窒了窒,暗自懊惱不已。
都怪這些時日暈了頭,嘴一時快了些,見到文素素就說錯了話。
究竟是如何回事,當然是紡織作坊,布行行首的事情,讓他著急上火,病了一場。
生病之事,當著文素素說出來,就顯得急躁了,落了下風。
郭老硬著頭皮含糊了過去,“夏日天熱,不小心中了暑。多謝文娘子關心。文娘子也要注意著身子,今年比往年好像要熱一些。聽說文娘子連著在各村收蠶繭繅絲,太陽曬,火烤的,實在是太辛苦了。”
文素素唔了聲,“尚可,不算辛苦。”
郭老還想繼續寒暄,這時門口一陣熱鬧,他抬頭看去,幾個漢子抬著織機與紡線機走了進來。
早就聽說好些村子裏買了織機紡線機,親眼見到時,郭老還是止不住臉色微變,訕笑道:“江南道種植蠶桑的人家,都自己繅絲織布,以後江南道的紡織作坊都得關張,唉,在下的紡織作坊,也熬不過去嘍!”
文素素道:“真是遺憾。郭東家的紡織作坊關了張,以後打算做什麼營生?我倒有個建議,種植蠶桑的百姓,染布還是差了些,染坊這一塊郭東家可以考慮考慮。”
要是染坊能隨便開,郭老就不會跑這一趟了。
紡織作坊已經停了好些時日,雖然買了些紡線,如杯水車薪,遠不夠用。
郭老神色沉了沉,豁出去道:“江南道大半的賦稅,都依仗著紡織布料。不知種蠶桑的百姓以後繅絲織布,官府如何收取賦稅?”
村裏人織布的手藝,根本無法與織坊的織娘比。紡織作坊依然會存在,郭老是關心則亂。
文素素淡淡地道:“那是朝廷官府的事情,我與郭東家都管不了。”
郭老窒了窒,他聽過文素素的厲害,忍不住還是想試探一下,她始終從容淡定,不經意間,他已陷入了被動中。
這次前來,本來是有求於文素素。齊重淵在府城,他已經前去拜訪過,卻連麵都沒見著。殷知晦那邊,更是行不通。
坊間對文素素的傳聞五花八門,有傳她與殷知晦之間不清不楚,也有人稱她被齊重淵看上了。還有更甚的,說她同時伺候他們兩人。
無論哪一種,郭老都不敢怠慢,枕邊風的威力大得很。現在與文素素見了麵,領教了她的厲害,郭老更加謹慎了幾分,低聲道明了自己的來意。
“文娘子,我不敢說大話,自己乃是一介商戶,隻知曉做買賣賺銀子。朝廷的賦稅策令,文娘子說得是,咱們也管不著。隻布行這一塊,文娘子估計不太了解內情。布行這個行當,在前朝的前朝的前朝,在下也數不清究竟是哪一個朝代,就已經存在。茂苑九成九的作坊,鋪子,皆遵從著布行的規矩做事。布行幫著他們應付官府,胥吏。”
郭老歎息一聲,“做買賣難呐,規規矩矩開門做買賣,就能安生賺銀子,真真是異想天開。婚姻嫁娶,小妾生子,母豬產崽,都要隨份子孝敬。否則,閑漢混混找上門,鋪子前沒灑掃幹淨,天天麻煩不斷,這買賣誰還能做得下去?鋪路修橋,各路貴人到了茂苑,讀書人考功名的獎賞,路費盤纏,做善事揚名,各種攤派,都落到了各大行當頭上。”
秦娘子食鋪的狀況,文素素聽過七七八八,與郭老說得大致差不離。
齊重淵想要廢除各行,文素素認為他操之過急,且不大現實的緣由,與郭老說的狀況差不離。
除非地方官員能有強勢的手腕,清正廉潔,否則的話,必起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