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無(1 / 3)

村道狹窄, 文素素的騾車正行駛在一段比較寬敞的路,便讓何三貴先停車讓行。

迎麵而來的馬車也跟著停下,一個穿著綢衫的中年嬤嬤走上前。她站在車窗邊打量著文素素, 態度略微倨傲, 說話卻還算客氣, 問道:“請問可是文娘子?”

文素素點頭說是,中年嬤嬤曲了曲膝, 道:“我是淮安呂氏大房三郎房中的管事嬤嬤, 娘家姓萬。如今在太太徐氏七娘子身邊伺候。太太差我前來問一句,娘子可方便,太太想同娘子說幾句話。”

淮安呂氏應該就是徐七娘子的夫家了, 這條道非官道,在這裏遇到徐七娘子,大半是特意前來找她。

文素素不假思索說好,萬嬤嬤在前麵領路,拉開車門,立在車邊請文素素上車。

馬車寬敞, 角落擺著一個鎏金銅冰鑒, 涼意陣陣。

徐七娘子穿著胭脂色絲麻衫裙,天水碧半臂,清爽利索。她年約三十歲左右,相貌秀氣,臉上帶著笑意,說話聲音也溫溫和和。

“文娘子,久仰。”徐七娘子欠身見禮,伸出手來,虛扶著文素素的手臂, “真是巧,我恰來拜訪文娘子,沒曾想半路巧遇著了。”

文素素頷首還禮,附和了聲真是巧,在徐七娘子身邊坐下。

萬嬤嬤上車,打開冰鑒邊的匣子,取出一個精巧的暖水釜,倒了盞茶放在兩人之間的小幾上,提壺將徐七娘子的茶盞添滿,退下了車。

徐七娘子請文素素吃茶,道:“江南道的天氣真熱,我剛來時受不住,連大門都不敢賣出一步。萬幸昨日終於下了一場雨,今朝方涼爽些。”

文素素說天氣是熱,“馬上入秋了,幾場秋雨,天就涼了下來。”

端起茶盞吃了口茶,茶香濃撲鼻,文素素不加掩飾讚道:“真香。”

徐七娘子道:“我不喜吃清茶,總覺著太淡了些,喜吃各種香茶。文娘子喜歡,難得有同好之人,我那裏還有些茶葉,等下包一些文娘子帶回去吃。文娘子可是去縣城?”

文素素道了謝,徐七娘子擺了擺手,問道:“文娘子可是要回縣城?”

文素素說是,徐七娘子沉吟了下,道:“我本來要來找文娘子,順道前去瞧瞧這邊村裏的繅絲織布。文娘子既然要回去,我改日再去便是,在車上我們可以說說話。”

文素素點頭應下,徐七娘子喚來方嬤嬤交待了幾句。文素素對守在騾車邊,探頭往她們這邊瞧的何三貴他們三人打了個手勢。

瘦猴子馬上跳上了車轅,何三貴待許梨花上車後,上前牽住了韁繩,準備等她們的馬車掉頭。

徐七娘子在車窗邊看著他們的行動,朝文素素微笑道:“文娘子身邊這幾人,看上去很是機靈。”

文素素既不貶低,也不誇讚,道:“他們還行吧。”

徐七娘子似有似無歎息了聲,“文娘子應當知曉了我的來曆,錦繡布莊在大齊的買賣,做得還算不錯。隻除了江南道,一直不溫不火,僅僅勉強維持著不折本。王妃以為是江南道的人不喜歡絲麻,買了幾間紡織作坊,打算也做絲絹綢緞料子。在娘家時,我沒做過買賣,夫家則經營藥材買賣,兩者互不相幹。我前來做這個東家,實屬是硬著頭皮,一切都要從頭學起。”

文素素認真聽著,實時驚訝一下,“七娘子能得王妃看中,肯定有過人之處,七娘子謙虛了。”

徐七娘子苦笑一聲,道:“不瞞文娘子,以前未出嫁時,娘家叔伯兄弟侄兒們眾多,怎地都輪不到我一個小娘子,拋頭露麵前去做買賣。成親嫁人後,我有間快要關張的雜貨鋪陪嫁。反正雜貨鋪不賺錢,我便死馬當活馬醫,幹脆將雜貨鋪改成了繡莊。萬幸,繡莊比雜貨鋪好上一些,一年下來多少有些進項。王妃看到我這丁點本事,便將我派到了江南道。”

文素素道原來如此,“做買賣不易,能不折本就很了不起了。”

徐七娘子打量著文素素,猶豫了下,道:“我到了茂苑縣,聽了不少文娘子的傳言。文娘子曾到錦繡布莊買過布料,夥計稱文娘子令人過目難忘。茂苑對娘子的傳言,大多卻道娘子是傍上了高枝,以色侍人。”

“上次我前去錦繡布莊買本白粗布,布莊的夥計沒嫌棄我,還送了我一塊包袱皮。錦繡布莊待人和善,我都記在心裏。”

文素素垂下頭,苦澀地道:“我出身低微,稍微冒出了頭,各種閑言碎語就來了。我又不能堵住他們的嘴,隻能充耳不聞,聽不見便不會心煩。”

徐七娘子複又笑起來,道:“說實話,我見到文娘子之前,聽他們說得有板有眼,也不免聽進去了一兩分。見到文娘子之後,我認為他們是嫉妒,純粹是汙蔑。初次見麵,我說這些話實在冒犯。唉,我想著我們女人家,就算是王妃,做點事都難如登天,還請娘子莫要見怪。”

文素素忙擺手,急道:“無妨無妨,能得七娘子理解,我很高興。”

徐七娘子笑了笑,替文素素茶盞裏添了些茶,看著她言真意切地道:“王妃總與我們姐妹說,在男人堆中做事不易,做得好了,是持家有方,做得不好,是牝雞司晨強出頭,敗家。隻是啊,這女人要是能被男人好生嗬護,誰願出門去拚去搶。文娘子身世飄零,能有今日的成績,全是靠著自己的辛苦得來。天氣這般熱,天天在各村打轉,村裏的百姓哪就全是好人,好些刁蠻難講理,我遇到過,吃足了苦頭。”

文素素歎了一聲,揉了揉眉心,道:“七娘子說得是,村裏有些人善良,有些人蠻橫無賴,難纏得很。”

徐七娘子的眼神落在文素素快磨得發毛的袖口,伸手撫了撫快要破洞之處,聲音更加柔和了幾分,透著深深的憐惜:“寺綾布料貴重,就是嬌氣。”

文素素不好意思放下手,“寺綾穿起來涼爽,每日穿,夏日都還沒過去,就已經舊了。”

徐七娘子更加憐惜了,手心按在文素素的手背上。她的手極為柔軟,如青蔥般的手指,對比著文素素手的粗糙黝黑,很是明顯。

“貴重的東西都嬌氣,需要細心嗬護。”徐七娘子聲音愈發溫和,拍了拍文素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