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思忖道:“聽聞當時追殺他的多是小門小派烏合之眾,後來他再度脫身,雖傳他修煉邪功見人就殺,但我行走江湖,倒沒怎麼見過親身經曆之人。”
虞梓桐微訝,“莫非都是謠傳?長安人人都說他是魔頭,滄浪閣是小魔教,從前還說再過兩年,定比百年前的無量道更可怕,但這幾年卻——”
“大人,周公子來了——”
正私語著,門外武衛又來通稟,二人齊齊看過去,便見周楨從外頭走了進來,他今日著一襲麒麟紋圓領武袍,顯然是從金吾衛衙門趕來。
與眾人見了禮,裴晏同樣問起氍毹著火之事,周楨愕然道:“還有這等事?我全無印象,當時人已經陷入幻象,哪裏會去管地衣有沒有被燒著,並且,這兩個燒破的洞,和允慎之死有什麼關係呢?”
他一臉茫然不似作偽,眾人皆是失望。
這時李同塵道:“你怎麼這麼憔悴,莫非是段家為難你了?”
周楨嘴唇幹裂,眼仁血絲滿布,看著比前夜滄桑許多,聞言他搖頭道:“說不上為難,我是因父親的病憂心……”
此言一出,李同塵忙道:“薛姑娘在此,你不正好問問?”
周楨苦笑,“我父親是多年的頑疾了,此前尋了城西的王老太醫看診,也一直在用他開的藥,薛姑娘的規矩我知道,等哪日真要請她,我自上門看診。”
薑離本不欲多管閑事,但見他頗守禮,她便問:“令尊之病可是肝疾?”
周楨一愣,“姑娘如何知道?”
薑離仔細看他麵容,“五官乃五髒之閱,目主肝,你眼中多有血絲,眼瞼與眼角色青,眼皮跳動較繁,再加上你舌紫暗,肌膚木黃,已顯肝鬱之症,此疾許會血親遺傳,你又說你父親乃是多年頑疾,我便猜是更嚴重的肝疾。”
周楨意外道,“這是說,我也……”
薑離道:“你症結尚輕,但此疾不可縱,你去外頭藥鋪按‘化肝煎’的方子開藥,連用三日,便會輕省許多,日後忌思慮過重,忌大喜大悲。”
周楨鬆一口氣,拱手道:“實在多謝姑娘,這幾日的確多有不適。”
虞梓桐嘖嘖稱奇,遠處局外人一般的李策也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又問近前的李同塵,“薛姑娘是哪一年生人?”
李同塵此前刻意對李策隱瞞了年紀,眼下既問起,他輕聲道:“景德十九年。”
李策一怔,“也是景德十九年?”
他眼底緩緩浮出幾分審視,“聽說前夜寧遠候病重,天水街的張老太醫直接拒診,但人送去薛府,薛姑娘一番施針人便救了回來。”
李同塵頷首,“我也聽說了,薛姑娘有如此造詣,隻能解釋為她天資不凡,張太醫都六十幾了吧……”
“大人,段氏來人了——”
周楨與李同塵指望不上,裴晏便將希望放在了虞梓謙身上,正與他複盤當夜細節,門外又有武衛稟報。
裴晏有些意外,“何事?”
武衛道:“說是在府裏發現了幾處古怪,想請大理寺過去看看,看是否和段公子被害有關……”
裴晏走到門口,“把人領來。”
武衛應聲而去,沒多時,帶著一個年過不惑的灰袍管事進了院門,屋內人多,裴晏出來幾步,令管事單獨向自己稟告。
管事切聲道:“今日整理公子遺物時,我們先在公子房中發現了些奇怪的丹藥,不知是毒還是什麼,公子不信佛道,是從不碰這些的,後來我們清點金吾衛衙門送回來的遺物時,又發現了幾本古怪的冊子,記著老爺夫人完全不知的財寶名目,更要緊的是,如今這些財寶都不知去了何處……”
裴晏略一思忖,“好,我們這就去府上走一趟。”
言畢他轉身入屋,對眾人道:“今日先問到此處,晚些時候或許會登門拜訪諸位。”
說完這些,他又鄭重看向薑離,“請姑娘隨我走一趟段氏。”
薑離看了眼天色,見時辰尚早便點了頭。
裴晏吩咐好衙役留守,又與其他人一道朝衙門外行去,待出順義門,各自上馬車告辭,馬車一輛一輛往朱雀街行去,李同塵和李策排在最後。
李策掀簾看向遠處薛氏的馬車,“鶴臣對薛姑娘很是信任。”
此刻已是申時,正到了李同塵的午睡時辰,他打著哈欠道:“薛姑娘醫術高明啊。”
李策似笑非笑地,“是嗎?”
待馬車走動起來,李策放下簾絡,靠著車璧,輕輕哼起了許久未曾哼過的唱段,“秋鴻折單…複難雙,癡人…癡怨恨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