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頓,“此毒餘量最少。”
餘量最少,便是服用最多,段康胸膛一陣起伏,一旁管家趕忙將他扶住。
三色丹丸如今還剩黑色未明,薑離仔細研磨聞看,輕嘶一聲道:“這丹丸內有龍涎香、縮砂、肉豆蔻、肉桂,還有一物應是,米囊子……”
她容色一定,“不錯,就是米囊子,這幾味藥也可興助陽事,看似壯精益元,但丹丸內米囊子用量最大,服用此丹,會令人短期內精神煥發,頭目清利,繼而胸膈頓開,骨節欲酥,萬念俱無,而後夢境迷離,神魂駘宕,宛入極樂……”
她凜然道:“如此,便有了種更可怕的毒性——”
裴晏反應迅速,“上癮?”
薑離點頭,“不錯,一旦上癮便難戒除,亦會損傷髒腑經絡,短則幾月長則年餘,再精明勇武之人也會形容枯槁神識全無,犯癮時更會癲狂無狀同行屍走肉一般,此毒物發源於極東之地的扶菻國,百年前,被當時的魔教無量道帶入了大周,後來魔教滅亡,此物也在大周消失,如今此物再現,隻怕和致幻鼠尾草一樣,要去黑市上找。”
段康倒吸一口涼氣,“此等惡毒,怎麼會在嚴兒這裏?”
薑離看了看瓶內藥丸,“丹丸還剩下一半,他得來的時間應該也就在這一兩月,但其他兩種丹丸,或許已有半載……”
段康顫聲道:“我就說……我就說嚴兒這半年行事怎越發出格,卻原來是被這些東西害的,用這些東西身心俱損,自然越發墮落了!”
他語速疾快道:“定是有人故意害他,說不定就是凶手!”
他越想越氣,又指著一旁的薄冊,“還有這些,嚴兒記了不少財寶,可他衙門的值房、外頭的別院我們都派人去找了,根本沒有這些東西……”
裴晏拿起薄冊來看,“隻有器物,沒有來處去處。”
段淩湊過來看,道:“不會是他在衙門需要人情往來吧?”
段康搖頭,“不會,人情往來他自會稟明,這些東西參差不齊,有的也不好拿出去做人情,他的那些手下,也都沒見過這些。”
裴晏道:“許是當了。”
段康眼一瞪,“怎麼可能,除非——”
除非段嚴還在賭。
他猛地看向明坤,明坤縮著肩背道:“但凡小人跟著的時候,公子沒去過賭坊,但您知道的,公子知道小人是您的眼線,經常不許小人跟著。”
段康眼前陣陣發黑,“但、但即便是當了,那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他問完,忽然意識到不對,段嚴如今位居金吾衛郎將之位,金吾衛負責巡查緝捕,常經手不少案子糾紛,若他利用職權謀私,那自然是誰都不敢說。
他磕絆道:“此、此事若與命案無關,倒也不必詳查。”
裴晏一頁一頁翻看,並未言語,這邊廂,薑離卻在打量段嚴書櫃上的籍冊,一眼看過去,除了些常見的經史子集,兵法武學古籍,便是頗多雜戲話本。
薑離問道:“你們公子喜歡話本?”
明坤道:“不錯,公子還經常請班子入府演,他還喜歡自己研究戲法,有些師父的戲法,公子一看便知是怎麼回事,那夜去登仙極樂樓,也是因為那幻術師父是新來的,玩的都是新把戲,公子是第二次看,就是想看出門道,專門提前約了幾位公子同行。”
薑離揚了揚眉,一時想到了從前的李策。
這邊廂,裴晏收起薄冊,“與命案有無關係,我們要調查之後才知道,此名冊和丹丸,我們都要帶走做證物。”
段康欲言又止,裴晏道:“便是查出什麼,也隻有大理寺和經手案子的人知曉。”
段康苦笑一下,隻好應了。
時辰不早,裴晏也不多留,收起證物告辭,段康這一會兒氣出了一身冷汗,便讓侄兒段淩幫忙送人。
走在半路,段淩無奈道:“我這位大哥不僅親生父母寵,連我父親母親也十分縱容他,沒辦法,我無心入朝,我父親便對著親侄兒疼愛有加,卻沒想到疼了十多年,人卻被他們縱歪了,那些東西哪怕是狐朋狗友給的,可他物以類聚,他自己也願用。”
這些話段淩不當著段康的麵說,心裏卻是明鏡兒,裴晏聽著此言,眉眼間寒色淡了兩分,“你若是知道什麼,隨時來尋我稟告,無論段嚴如何不堪,他如今被害,真相是一定要在幾日內查個明白的,陛下也知道此事了。”
段淩立刻應是,又巴巴湊近道:“那師兄哪日有空指點我一二?”
裴晏麵無表情的,“再議。”
段淩繼續揉著自己肩膀道:“你還不如直接拒絕!”
將二人送出府門,裴晏看向薑離道:“此行勞煩姑娘了,我命思危送姑娘回府。”
薑離看了眼頭頂黑壓壓的密雲,“大人不必派人送,快要落雪了,還是緊著差事為妙,改日若還要辯毒,再為大人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