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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幻境

◎真不是我怕疼!◎

“不解決根源問題, 就算現在你離開奚家也沒用。”何夕手指敲了幾下桌沿,緩緩道,“得拿到放著你從生辰八字, 沾著你的血的那個金娃娃, 才能把你從這個陣法裏摘出去,而從管家的態度來看,你確實是陣眼,奚家為陣盤,所以他才緊盯著你不讓你長時間離家。”

所以徹底解決這件事的步驟大概就是找到放有柳芸生辰八字的那隻娃娃,將其破壞掉,然後再將柳芸帶離奚家。

柳芸還想再在口問些什麼, 卻聽見有腳步聲往這邊來了,隻能及時住嘴。

果然是管家帶著幾個傭人帶著茶點果盤過來, 貼心幫他們擺好桌後,管家揮了揮手,示意傭人們退下, 而他則留在了原地, 不尷不尬地站在剛好能聽到他們講話的位置上。

何夕見狀用手指敲了幾下放在桌上的手機,又給了奚景眠一個眼神。

奚景眠立即會意, 拿起手機給三人拉了一個微信群聊。

何夕邊打字邊彎起了唇角。

因為這個陣法的年頭兒有些久遠, 那個時候布陣的人應該也沒想到現在人們不僅可以打電話進行遠距離溝通,還可以打字以不發出聲音的方式進行群聊, 所以在那個奚管家身上沒有處理這些情況的設定, 給他們卡了BUG。

【奚夫人】:這個管家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你們沒見他昨兒晚上那個臉, 白得根本不像是活人!我之前怎麼會一直都沒發覺不對勁啊?!

柳芸隻覺得自己現在快要崩潰了, 有種被什麼陰冷的東西盯上了的黏膩感。

【夕】:之前你都沒發覺自己被術法控製, 又怎麼會發現管家不對勁?況且, 在你逐漸清醒過來之前,管家應該也沒有接收到寸步不離盯著你的指令,一切都顯得很正常,是你昨天徹底清醒觸發了陣法中的某些條件,他才有了變化。沒發現並不奇怪。

【眠】:@夕,哥,所以那個管家現在是個什麼?厲鬼還是狐狸精啊?[嚇鼠個銀.jpg]

【夕】:他是個紙人。

【眠】&【奚夫人】:紙人??!

怎麼會是個紙人呢?紙人會這麼逼真麼?!

【夕】:就跟古時候人們上墳會燒紙紮的仆人和馬匹差不多的道理,就是那種東西。而且,不光是他,這裏的那些傭人都是紙人,不過想要讓紙紮人像活人一般活動,還需要覆靈,也就是說,每個紙紮人裏都藏著一個被操控著的鬼魂。

【奚夫人】:鬼?!都是?!!那柳姨總不會是吧?她可是我從柳家帶過來的!

這條消息剛發出去,奚夫人突然抬眼,露出滿臉驚慌。

對啊,柳姨呢?!

好想從她昨天回來就再也沒見過柳姨了,本來昨天她還想告訴柳姨這件事,讓柳姨想辦法逃出奚家,回柳家幫忙搬救兵。

這事直接報警估計警察也不會信,但如果是柳姨帶自己的口信回柳家,自己的父母肯定會寧可信其有的,必然會想辦法幫她。

但是柳姨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消失了,也沒給自己打過任何電話發過任何消息!

奚景眠看著柳芸的表情大概就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本他還想著紙紮的東西必然都怕火,大不了幹脆把管家燒掉算了,但現在如果全家傭人都是紙人的話,說不定燒掉一個管家反而會引出什麼亂子。

而一想到自己兒時在奚家一直是跟一群紙人在生活,他就覺得心裏怪怪的,想到這裏他突然抬頭看向何夕,眼神裏帶著疑問。

何夕點了點頭,給他私發了一條消息:【以前柳芸沒清醒的時候那些傭人應該都會遵從她的意誌,她心裏想欺辱你,所以那些紙紮人便會遵從她的意誌欺辱你。而管家應該是陣法裏特殊的存在,所以他不受柳芸的意誌所控製。】

奚景眠看完這些之後眼睛微微睜大了些,隨後又緩緩垂下,兩扇睫毛一顫一顫的像是亮片蝴蝶翅膀。

也就是說,其實世界上也沒那麼多壞人,因為那些欺負他的傭人其實根本就不是人……原本他對那些人都還是帶著一些恨意的,但如果現在告訴他那些東西連人都不是,那豈不是他童年遭的罪是虛無,他心中的恨也是虛無,他……前邊的二十年都像一個笑話。

何夕察覺到他情緒不對,偷偷從石桌下麵將他緊握成拳的手包裹進自己的掌心裏,還用指尖輕輕撓了下他的手背以示安撫。奚景眠被她弄得忍不住抖了下手,抬頭看過去時恰好對上她柔和的目光。

柳芸對他們暗地裏這些操作全然不知,還在發消息詢問,試圖搞清楚目前的情況:【柳姨去哪兒了?還有,我昨天在床頭櫃裏找到一個小型保險箱,應該是奚弘斌放在家裏的,我不知道密碼,但懷疑那個金娃娃就在箱子裏。】

雖然她找到了那麼一個箱子,但這邊一直被奚管家監視著,她沒辦法將那個箱子拿出來給何夕看。

就在柳芸倍感焦灼的時候,她察覺眼前場景一變,她已經從原本的小花園裏轉移到了昨天自己翻找東西的那間書房。

突如其來的情況將她嚇得大聲驚叫,徑直衝往門的方向想出去尋何夕和奚景眠,雖然不確定何夕的能力能不能解決這件事,但最起碼大家可以抱團壯膽,不至於隻有她被嚇破膽。

然而無論她怎麼扭動門把手,都無法將門打開,她完完全全被鎖在這裏了!

霎那間她渾身的精氣神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脊背貼在門上,整個人緩慢地順著那道將她困死在這裏的門滑至地上,眼神也逐漸變得空洞失去了神采。

奚景眠眼前的場景也變了,隻是眨了下眼,再睜開的時候他已經被送到了小時候經常被關禁閉的那間廢棄小屋。屋裏沒窗也沒燈,黑漆漆的一片,說一句伸手不見五指都不為過。

以前他經常會因為諸如“左腳先邁進家門”這類的差錯被關在這裏,沒吃沒喝,還有可能有傭人過來對他動手動腳。房間裏隻有一張木板床,他便隻能抱著膝蓋縮在床角,希望這樣的時間過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有一次被關在這邊三天三夜,柳芸都將他給忘了,三天三夜沒吃沒喝,終於被柳姨記起,這才讓人給他打開了門,那時候他都已經神智不清了。

可以說這裏完全是他的童年陰影。

再次進來這裏,他恍惚覺得自己又變成了以前那個弱小無能無力反抗的自己,他目光呆滯地爬上了床,像以前一樣抱著膝蓋將自己縮在了床角,然後閉上了眼睛,盼望著再睜開眼的時候柳芸的怒氣已消,已經有人幫他打開了門。

何夕則被送到了奚景眠曾經住過的二樓的一間臥室,現在臥室裏已經基本沒有奚景眠曾居住過的痕跡了,就連衣櫃都是空的,連衣架都沒剩下一個。她四處走動了一圈,最後在書桌抽屜裏發現了幾張奚景眠小時候的優秀學生獎狀,還有兩塊兒足球獎牌,其中高二時拿到的那塊兒是金獎。

那幾張獎狀下麵壓著幾張照片,是奚景眠掛著獎牌站在領獎台上拍的,那時候小少年笑得露出牙齒,讓人看著都忍不住跟著開心。

何夕將這些東西重新放了回去。

目前她所處的環境不過是幻象,準確的說,從他們進入奚宅開始就陷入了幻象,包括那個柳芸都不是真的,從一開始她就察覺到,對方身上沒有任何活人的氣息,估計是幻境用紙人複刻出來蒙蔽他們的,那個假的柳芸會按照柳芸本身的行為模式做事,模擬出她本人遇到各種狀況時的反應,與真人別無二致。

所以方才她看到的關於奚景眠的一切也都是假的。

這設陣之人倒是很有天賦,也很大膽,她倒是沒想到人世還有這等高人存在,竟然懂得改良陣法,甚至將致幻的毒物融入了陣法之中。

隻不過這陣法的氣息倒是讓她有幾分熟悉,跟李家的聚陰轉換陣、桃源村破廟裏的永生祭所用的祭陣,以及當時太陽路club前將出車禍的李旭東轉為厲鬼的陣法應是出自同源。

也就是說,這些背後可能都跟永生神那個邪神有關,而且奚家這件事應該可以追溯到柳芸剛嫁進奚家的時候,大概是三十年前,這就說明至少在三十年前,這個永生神就已經開始在人世留下痕跡了。

她蹙了蹙眉。

粗略算一下,奚景眠如今二十五歲,永生神在三十年前開始嶄露頭角,這樣看來說不定奚景眠意外進入輪回一事沒準兒真是這勞什子永生神做的手腳。

也不知道地府那邊有沒有查出什麼,如果這位邪神真是地府的叛徒,那對方的能力肯定不止於此,不能知己知彼的話說不定就連自己也難免會著了道。

·

奚景眠仍舊縮在那間小屋裏的破木床上,在他進來這裏之後的那段時間裏,有好幾波傭人進來對他拳打腳踢,甚至還有油膩男對他露出邪br銀惡心的笑容,想對他做些更齷齪下流的事。

一開始他隻是將自己縮起來,像小時候那樣不敢反抗。但後來在某隻油膩膩的鹹豬手即將摸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實在沒忍住,反手捏住對方的手腕使勁一擰,隻聽到耳邊一聲殺豬般的嚎叫,但他睜開眼時卻發現剛才那幫傭人都消失了。

假的?

他在做夢?

他皺著眉,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感覺到劇烈的疼痛之後他才確定這並不是做夢,但似乎隻有他本人是真實的,其餘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有點像是電視小說裏描繪出來的幻境。

他剛想清楚這一點,就見房門再次被打開,然後又被合上,一群傭人拿著餿掉的飯菜走了進來。

而這次跟之前不同的是,奚景眠直挺挺地坐在床邊沒有將自己縮起來。領頭那人見到如此場景似乎愣怔了一瞬,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短暫的卡殼之後,那人又帶著後麵的狗腿子們繼續往前走,有一人上前,伸出手想要將奚景眠的頭按在那盆餿得發臭狗都不會吃的飯菜裏。

隻是這一次向來不知反抗的人動了,他站起身,一腳將那個把手伸向自己的人踹翻,又那盆餿掉的飯菜蓋到了領頭那人的腦袋上,之後像是發泄自己多年來的怒火一般將那些年落在自己身上的拳頭都打了出去。

那幾個傭人慘叫著軟倒在地,隨即在他眼前消失。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回木床上,思索著該如何從這裏出去。

也不知道他哥怎麼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聽到門被人推開的響聲,但睜眼一看卻整個人愣住了。

“哥?”他興奮地眼睛都亮了,站起身迅速迎了上去,方才對那群幻想拳打腳踢狠戾著一張臉的人立馬盛了滿眼的委屈,“哥!你終於來救我了!”

這次進來的是將他拉出泥潭的月亮,他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

然而他沒想到,就在他撲過去抱住他哥的時候,察覺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抵在了他的腰腹處,危急時刻的第六感讓他迅速抽身躲避,卻還是被匕首在腰側劃出了一道口子。

他用手捂住的刀口處火辣辣的疼,有黏膩鮮紅的血自刀口滲出。

刀口是真的,在幻境裏受的傷是真實存在的。

他錯愕地抬頭,看向對麵跟何夕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喃喃開口:“幻境這麼先進嗎?知道我在想我哥,所以就送了個假的過來?”

還挺會挑人弱點。

後來奚景眠不知道又分辨並打散了多少個假的何夕,他已經累得快動彈不得了。屋裏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用來包紮傷口,他仰躺在床上忍不住想,他哥要是再不來,可能自己就要死於失血過多了。

就在他腦子裏亂糟糟一團,困得快睡過去的時候,感覺到有人來到了床邊,在那人對他伸出手的瞬間他猛地抓住對方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往反方向擰。

然而沒擰動。

“是我。”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奚景眠一骨碌翻身起來,眼睛裏已經布滿了紅血絲,惡狠狠地說:“前幾個也都是這麼說的!少冒充我哥騙我!”

說著他揮著拳頭就衝了上去,隻是他因為體力耗盡,那一拳輕飄飄的,根本無法造成任何威脅。對麵的人隻是微微側身就將他這一拳躲過,就在奚景眠以為自己要完蛋了的時候,卻沒想到被人結結實實抱了個滿懷。

“抱歉,來晚了。”何夕順勢將人打橫抱起,放回到木板床上,那雙深灰色的眸子盯著他腰側拿到猙獰的傷口,迅速地閃過了一絲陰鬱,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迅速收斂了情緒,換上了一如往常的溫和笑容,“沒事了,別怕。”

說著,她從身上摸出那隻煙盒,從裏邊挑出一支煙點燃,白色煙霧逐漸飄散。

奚景眠側過腦袋看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些許,想衝她笑笑,結果因為牽扯到傷口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變成了齜牙咧嘴:“之前幻境裏出現了好多個你啊,一個個的都是來殺我的,搞得我現在看見你的臉都覺得惱火。”

何夕淡淡看了他一眼,不曾說話。

他也不管,就在那兒自言自語:“不過仔細想想,這次你出現倒是跟之前那些假的不同,他們都是開門進來的,但你是憑空出現的誒!”

因為這個發現他好像很得意似的,抿著嘴笑了兩下,結果身體的震顫再次牽扯到傷口,又加速了血液外滲的速度。

“差點兒命都沒了,還傻樂。”何夕有點兒看不懂他了,手掌憐愛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覺得孩子有點兒傻。

“是啊差點兒命沒了。”奚景眠將腦袋扭正,仰麵盯著俯在他上方的何夕,抿唇在嘴邊笑出了兩枚可愛的梨渦,同時他從衣領裏拎出一直帶在身上的幸運瓶,彎了彎眉眼,“符沒了,你又救了我一命。”

就在剛剛那個匕首即將刺進他腹部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胸口一熱,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升格慢放了,心中莫名出現一股子堅定的念頭:要躲開!

正因如此,他才有機會側了個身,將穿腸破肚的傷害降低成了一道不深不淺的劃痕,不用縫針,但刀口挺長,不處理的話會一直滲血。

何夕抿了抿唇,將兩指尖夾著的那支煙塞到他手上:“馬上回來。”

說完空氣波動了幾下,何夕的身影就在原地消失了,最回來時手中拎著一個醫藥箱。

“衣服掀起來。”她垂著眼,從醫藥箱裏翻出了一卷紗布、一小支生理鹽水和消毒用的碘伏。

奚景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別扭,掙紮著想從床上爬起來:“我自己可以。”

誰知道他向來溫和的親哥直接一巴掌又將他拍回了床上:“快點。”

奚景眠呆呆地“哦”了一聲,微微側過身,臉衝著何夕的方向,慢吞吞掀起T恤一角將受傷的那一側腰露了出來。

先前一直有幻象出來攻擊,奚景眠也沒有機會也沒有工具處理傷口,T恤下擺一直在傷口上磨蹭,血汙沾得到處都是。

何夕先將生理鹽水倒在了他的傷口上衝洗,隨後用幹淨的紗布將水漬擦掉,又用鑷子捏著碘伏棉球在那條刀口上輕輕碾著。

“嘶——”

剛才傷口沾了鹽水的時候他還尚且能忍著,這會兒被棉球碾在上麵實在疼得厲害,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身體也扭動著想要避開何夕的魔掌。

何夕不會真的讓他跑了,伸出一隻手直接按在他的胯骨上將他固定住,隻不過另一隻手上的動作卻明顯又放輕許多:“我輕一點。”

奚景眠不亂動了,因為他感覺到有微涼的風自他的傷口上撫過,好似真的帶走了幾分灼熱的疼痛感。但是他都二十幾歲的人了,受傷還需要人呼呼,怎麼想都有些難為情。

他把臉埋進自己手臂裏了,聲音有些懊惱:“真的不是我怕疼,是實在太疼了!真的,以前踢球磕磕碰碰多了去了,都沒這個疼……”

何夕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解釋,好像生怕自己不把他當成響當當男子漢似的。

“挨了刀子人會受傷,人受傷了就會疼,疼了想叫出來哭出來發泄也都是人之常情。”她的聲音很緩,也很溫柔。

在她眼裏似乎人隻是人,不分男女,沒有什麼男人合該有淚不輕彈,女人就該溫柔淑婉的道理,人想成為什麼樣就成為什麼樣,隻要不違背世間法則,都不應該遭人詬病。

從前沒人告訴奚景眠這些,柳芸隻會對他打罵羞辱,奚弘斌隻會告訴他男人就要萬事自己扛,後來無論他遭受了什麼都會忍著,被那些傭人欺負了也隻會攥緊拳頭忍著疼一聲不吭。

其實腰上那道傷口也沒那麼疼,要是放在從前,他定然也是會咬著牙死不吭聲的,畢竟他喊疼也隻會換來別人更猛烈的施暴。或許就是因為在何夕身邊,他太放鬆了,牙關也鬆了,才會疼得發出聲音。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渾身疲憊,幾乎趴在木板床上睡著了,忽然感覺有溫熱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腦袋上,輕輕揉了幾下。

他迷茫地睜開眼,聽見何夕在說:“回家再睡。”

何夕見人醒了,繼續說:“我們得先去找柳芸,真正的柳芸應該還在主臥裏,而觸發幻境的條件可能是她找到了那個裝金娃娃的保險箱。”

·

何夕猜得沒錯,此時真正的柳芸還被關在主臥裏,奚管家就在門外守著,不會讓她離開主臥一步。

柳芸此時都快瘋了,她懷抱著那隻保險箱縮在床和衣櫃之間縫隙的角落裏,哆哆嗦嗦的將臉埋在膝蓋上,披頭散發的模樣看上去都不像是個正常人。

從昨晚開始,她眼前就一直在重複同一個畫麵,一個奚弘斌回來將她殺死的畫麵。

畫麵裏自己死相淒慘,被人擺成大字用釘子將四肢釘在地板上,又有紅色的線連接了她的頭部和四肢,如果從高處俯瞰,紅繩和她的軀體結合在一起很像是一個五芒星的形狀。

雖然她隻是看到這段畫麵,但她卻莫名渾身冰寒,感覺血液在一點點流失,變成了束縛自己的那些紅色的線。

“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奚弘斌!你不得好死!”柳芸已經快被嚇瘋了,一開始兩隻手薅著自己的頭發,再後來長長的美甲已經開始在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看起來比那些臉色煞白的假人還要可怖,再過不了多久她恐怕就要真的融入其中了。

何夕帶奚景眠從混沌之中踏出,直麵的就是柳芸發瘋的場麵。

奚景眠還沒從混沌界給的震驚裏回過神來,就又被柳芸給嚇了一身冷汗:“這……是什麼情況?”

何夕淡定地又點燃了一支煙,這煙有驅邪淨化的作用,不消半刻,這片空間內的磁場已經恢複正常,柳芸也終於從幻境中清醒過來,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同時還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

“你們怎麼進來的?”這間主臥的門從後半夜開始就被奚管家從外麵鎖死了,外麵有一直有奚管家盯著,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進來人的。

柳芸瞪著一雙惶恐的眼,說話的時候還在故作鎮定,卻想不到顫抖的嘴唇已經出賣了自己。她一時間分辨不出眼前這兩人的真假,不敢隨意上前,仍舊縮在角落裏,仿佛這樣能讓她獲取一些虛假的安全感。

何夕大致將他們一踏入奚家的地界就陷入幻境的事給柳芸說了一遍,垂眼看到她懷裏抱著的那個小型保險箱的時候終於露出一抹笑:“看來我沒猜錯,之前我們見到的那個雖然是假的你,但她提供的一部分信息卻是真的。”

假人的行為反應都是模擬複刻版的柳芸,假人所有的行動指南和信息來源也都是柳芸,所以才會將從柳芸這裏得到的關於保險箱的信息不小心透露給他們。

何夕向她伸手:“把保險箱交給我吧。”

“我……”柳芸的眼神在何夕和奚景眠身上來回打轉,有些踟躕。

這個保險箱說不定就是能保她姓名的東西,她不能輕易交出去。

“除了我,你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信。”何夕彎唇笑著,但那笑容看起來毫無溫度,像是被設定了一個微笑程序的機器人,“我隨時都可以從這裏離開,但如果我走了,你在幻境裏看到的那些可能就會成真了。”

作者有話說:

眠眠:遲早被嚇鼠捏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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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毀了

◎恐怕要償還因果……◎

柳芸怕了, 是真的怕了。

要是何夕帶著奚景眠走了,她肯定會被困在這裏直到她死!

她顫顫巍巍將懷裏的保險箱交了出去,隨著她的動作, 散落在臉前的長發被撥到兩邊, 奚景眠猛然回抬眼望去整個人都傻在了原地。

之前他們隻看到了柳芸瘋瘋癲癲的樣子,卻沒想到她竟然會把自己的連抓成這副鬼樣子,這得多狠的心啊?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能對自己下手這麼狠的人,怪不得對他這個抱養來的孩子能下得了狠手了。

何夕顯然對柳芸的臉變成什麼樣子分毫不在意,她隻拿著那個保險箱端詳了片刻:“東西確實在裏邊,不過這娃娃是放有奚弘斌生辰八字的那隻。”

說完這些何夕緩緩合上了眼,手掌攤開衝著柳芸的方向, 過了大概半分鍾左右她又開口:“你先天八字弱,且五行之中僅木極盛, 原本生在柳家也並無不妥,幾代人相輔相成,生命力極強, 後來卻嫁給了奚弘斌, 奚弘斌五行之中火最旺,木生火, 如果隻是如此那便隻是個旺夫的搭配, 但現在你被關在純金娃娃裏,金克木, 你完全被壓製, 所以就算你生命力再強, 最後都不過是化作奚弘斌的養料而已。”

奚家利用這兩個姻緣娃娃將柳芸和奚弘斌的生辰八字強行綁在一起, 但他們做的還不止於此, 他們費盡心機想將柳芸利用幹淨, 所以用“金”將她死死壓製住,所以柳芸永遠弱奚弘斌一頭,讓原本對奚弘斌不怎麼滿意的柳芸像發瘋一樣離不開奚弘斌,而奚弘斌卻根本不用這段強扭的姻緣的影響。

這樣想來,奚家真是好算計,也真是好不要臉,簡直自私到了骨子裏。

柳芸聽到這裏整個人都已經僵在原地了,萬萬沒想到一場柳家以為的單純的商業聯姻,背後竟然藏著這麼多算計。

然而何夕多話還在繼續:“最後用金娃娃取你的血應該是為了成陣,將你本人祭為陣眼,通過你抽走了本該屬於柳家的運,柳家這些年衰落便也是因為這個。也因為你是陣眼,所以在你想逃的時候才會觸發保護陣法的機製,奚管家會將你困在這裏。”

柳芸整個人都踉蹌了一步,剛站起來沒多久的人又重新跌回了地上,她靠牆癱坐著,嘴裏喃喃囈語:“是我,是我沒早些發現這些陰謀,是我害了柳家……”

何夕抿了抿唇,對此很不認同:“是奚家害了你和柳家,而你害了小眠。”

柳芸在這些年間雖說受陣法控製,但也隻會讓她在奚弘斌的事上犯糊塗,並不會改變她的本性,所以她對奚景眠展露出的那些惡,就是她本身的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柳芸跪伏在地上,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將沒被自己抓花的臉上唯一完好的額頭也磕得紅腫,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散出一大片黑青來。她現在已經顧不上形象也顧不上端架子了,她隻想活命,“救救我,你們救救我,我拿我所有的資產換,換我的命!”

奚景眠哪裏見過這種大場麵,見柳芸對著自己磕頭當即就想躲閃,生怕柳芸不止造成他童年的災難,還要折了他的壽數。

然而何夕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將他端端正正擺在柳芸麵前,生生受了她這三個響頭。

“怕什麼,你受得起。”

古時男女結婚都要拜先天地,神明受拜不過就是收集願力,雖然柳芸這三個頭算不得什麼,但聊勝於無,對奚景眠多少有些好處。何況等下還得指望奚景眠的神力解決問題,磕三個頭而已,連付利息都不夠。

奚景眠有些局促,但似乎受了對方這一出兒之後,他心裏某些陰影晦暗突然徹底消失不見了,有種重獲新生的輕鬆感。

何夕暗自挑了下眉稍,顯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隨後將手裏的小型保險箱遞給他:“試試將裏麵那張寫著奚弘斌生辰八字的紙,通過姻緣線將另一邊的柳芸的生辰八字熔掉。”

“啊?”奚景眠拿著那個箱子看了半晌,不太確定地問,“隔著箱子還隔著金娃娃,熔掉紙?”

這都得跟隔空取物一樣牛了好吧?

“照做便是,像之前幾次一樣。”何夕聲音很溫和,像是一個稱職的導師在教導自己心愛的學生。

這種事其實她也能做到,但說到底她現在已經不屬於這方天地,由她出手的話確實也能輕易將那兩張記有生辰八字的紙化作虛無,隻不過這其中的因果可能也會被跟著抹掉,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讓這世間一切重回正軌,當然也包括讓因果歸位。

而奚景眠是此間神明,由他出手再好不過。

奚景眠雖然並不覺得自己能做到如此高深莫測之事,但他哥交代他的自然也隻能乖乖照做,做不到那就是……他自己丟臉。

他的兩隻手幾乎將那個小小的保險箱完全包裹,和先前幾次一樣感覺到手心微微發熱,因為怕這次的高難度任務自己完不成,所以他還特意用自己的方式加大了“力度”,心裏默默念著:燒掉,燒掉,統統燒掉。

與此同時,正坐在大洋彼岸某個會議桌上的奚弘斌顯得有些心神不寧,家中其實已經聯係過他了,似乎是柳芸那個麻煩的女人出了什麼問題,但他這趟出差位的就是今天這場合作洽談,不可能放棄讓奚家飛黃騰達的機會直接回國。

他手中盤著最喜歡的純金娃娃手把件兒,突然覺得那玩意兒一陣發燙,他立即反應過來將東西扔出去,但手心還是灼痛得厲害,攤開手心一看,發現原本平整的皮肉上赫然起了兩個大水泡。

原本就心神不寧的他這下直接慌了,讓秘書用西裝包裹著將那個金娃娃又拿回到自己麵前,隔著厚厚到布料將娃娃下麵隱形的蓋子扣掉,往外倒了倒卻沒能倒出那張寫著柳芸生辰八字的黃表紙,隻飄出來了幾片煙灰。

“完了。”他整個人如喪考妣一般癱在了椅子裏,嘴唇哆嗦著再說不出一句話。

奚家這麼多年的布局,全完了。

柳芸的八字化成灰了,事情肯定已經暴露,當年道長說過,讓他們一定小心死守陣法,不能被外人發現,否則恐怕就要償還因果,而以奚家通過此陣的所作所為,怕是難以善終。

他這邊還在想奚家的事,那邊他要洽談的合作夥伴已經進了會議室。對方是這邊有名的商業大亨,想跟奚弘斌談工作是因為聽說奚家在華國風生水起、財運亨通,這幾年市值增長尤其迅猛。

結果到了開會的時候大亨卻發現這位奚先生心不在焉一直走神,這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公司負責人會在談判桌上出現的狀況!

原本水到渠成的合作在大亨將準備好的合同塞進碎紙機而告終,奚弘斌整張臉都灰敗下來。

·

奚宅這邊,奚景眠將有些燙手的小保險箱扔在了床上,轉頭看向何夕,跟她確認:“這樣可以了?”

他確實覺得自己好像起了什麼作用,但具體成沒成他真不知道。

何夕笑著點了點頭:“做得很好。”

不光把柳芸的八字燒了,還差點兒把那個金娃娃給熔了,娃娃上取得的柳芸的血經過這一遭也全被抹了個幹淨,簡直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這就完事了?”柳芸從地上爬起來,那張驚惶的臉上染上了幾分驚喜。

“還沒。”何夕搖了搖頭,繼續說,“整個奚宅的風水都被改動過,這裏形成了一個天然陣法,我們要找到陣法的出口才行。”

何夕在去救奚景眠之前已經大致將奚宅探了一遍,陣法從哪裏開始破壞她也都計劃好了,這會兒她直接用混沌之力將這間主臥的門鎖打開,帶著兩人推門出去。

知道奚管家定然還守在門外,柳芸才到門檻兒的時候還有些瑟縮,直到眼見著那麼大一個奚管家從她眼前消失。

何夕見到她錯愕的表情,好心解釋了一下:“之前你的生辰八字在別人手裏,我貿然出手怕這陣法還有其他能效會對你不利,但當初用來達成此陣的媒介,也就是你那滴血現在已經被抹除,你這個陣眼應該已經被摘出去了,我們隻需要破除幻境就可。”

現在的情況是他們陷在幻境裏,根本不知道奚宅大門究竟在什麼位置。

可即便是處於環境之中,但用來起陣的陣點卻必定是真實存在的,隻要找到陣點,哪怕隻破壞其中之一,出口應該就好找多了。

柳芸:“……”

我是想問這個嗎?

我是想問為什麼那麼大個管家突然就消失了啊!

不過後來柳芸就麻了,因為但凡被他們碰到的傭人都憑空消失在她眼前了,她恍惚覺得可能自己之前一直生活的世界都是假的,現在才是真實。

奚景眠暗自偷笑,如今他也是踏入過混沌的人了,一早就猜到何夕是將那些麻煩的紙人隨手丟進混沌裏自生自滅去了。

何夕在這兩人找到了奚家前院正中的池塘噴泉,噴泉並沒有啟動,池塘裏的水平靜得無一絲波瀾,一輪明月掛在頭頂,又完好的映在水中。

“這個噴泉早就壞了,一直沒修過……這裏就是出口?”柳芸迫不及待地問,她在奚家真的一秒都呆不下去了。

隻見何夕搖了搖頭,伸手隨意撥弄了一下水麵:“突破點而已。”

下一秒,不知道她從哪兒變出來幾尾小魚扔進了水裏,打破了那一汪平靜。

作者有話說:

晚安~

第56章 生病

◎夫人為什麼見著我就跑?◎

“純陰靜水加上屬陰的月亮, 月又映於水中,我們現在所在之處便是整個奚宅裏陰氣最重的地方了。”何夕聲音低緩地解釋著,眼眸盯著池子裏剛放進去的幾尾遊魚, “動屬陽, 這幾條魚入了水會掀起水波,也撕裂倒影,一切就都會變了。”

柳芸再次為何夕的腦回路發出感歎。

不是,她想知道的是為什麼往池子裏放魚嗎?

她想知道的是她為什麼會隨身攜帶活魚啊!

奚景眠扒在池邊觀察了半晌,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問何夕:“哥,這些魚,也是紙紮的?”

何夕看向奚景眠時眉眼彎彎, 毫不吝嗇地誇獎道:“眼力不錯。”

她從之前被丟進混沌的那些紙人傭人身上薅下來一些邊角料,湊合著撕成了條狀, 不過她這些小魚身上沒有融入靈魂,隻是稍微加上了一些混沌之力,足夠驅動著這些小魚在水中遊來遊去不喊累。

大概過了有半分鍾時間, 隨著水麵波動, 月亮倒影破碎,周圍的空間也逐漸撕裂, 原本在幻境中大家看到的大門方向已經出現變化, 緩緩顯現出了院牆的模樣。

三人看向四周,發現原本他們看到的在水池正北方向的奚家住宅顯現在了正東方向, 原本在正南方向的奚宅院門則挪到了正西, 也就是時說, 方才他們所在的幻境其實是讓整個奚宅的結構以眼前的水池為圓心逆時針旋轉了九十度達成的。

“應該不僅如此。”何夕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被突然吹進來的夜風吹得眯了眯眼, “現在恰巧是零點, 所以我們看到的是旋轉了九十度的奚宅,我猜想,如果挑不同時間破陣,我們所看到的結果也有所不同。”

奚景眠還處於一種震驚的狀態,但跟在何夕身邊這麼久,什麼怪力亂神的事都見過了,不至於完全傻掉,他甚至還能保持思考:“也就是說,那個幻境其實一直在旋轉?我們就像踩在一個用來讀秒的表盤上!”

何夕點點頭表示認同。

而柳芸早就嚇傻了,最近這兩天對她來說就是鬼怪故事裏的情節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這種故事看的時候會讓人好奇興奮,但真正發生了她隻恨不的匍匐逃跑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何夕已經帶著奚景眠走出大門了,她正要跟上去的時候聽見身後有人在喊她:“夫人!夫人等等我!”

柳芸回頭一看,正是消失了最起碼有一天的柳姨。

隻是她現在還有點後怕,不太敢確認此柳姨是不是彼柳姨。她滿臉驚恐迅速跑到何夕跟前,氣喘籲籲地指著身後追過來的人:“她,她是……”

“是柳姨本姨。”回答她的是奚景眠。

他似乎已經發現了分辨真人和紙人的訣竅了。

真人的身上會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光暈,每個人的能量不同,散發出來的光暈色澤也不同,但總體來說都是光亮鮮明的。而紙人不同,紙人覆靈之後雖然看起來跟真人無異,但因為覆進去的靈是鬼魂,鬼魂身上的也有暈,但是色澤昏暗,灰蒙蒙的,於活人有明顯差異。

之前他隻能看見厲鬼身上的血氣,這些不明顯的光暈是看不見的,是在幻境裏遭遇了無數紙人後才突然想開了竅一樣能看見了。

柳芸明顯鬆了口氣,直起腰衝柳姨招手:“柳姨,快來!”

而何夕則淡淡看了奚景眠一眼。

他雖投為人身,對自己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但天賦顯而易見,這便是神明麼。

“夫人為什麼見著我就跑?”柳姨不明所以,終於又見著柳芸,忍不住抹了把辛酸淚,“夫人你不知道,那個該死的奚管家他一定是個叛徒,他竟然將我打暈鎖在了庫房裏,是剛才不知道為什麼庫房的窗戶能打開了,我這把老骨頭才爬出來的!咱們快報警吧,他這是非br法br監br禁!”

柳芸盯著柳姨看了半晌,確定她沒有大礙之後默默歎了口氣,心說這事兒警察估計也沒法兒管,總不能抓幾個紙人進去踩縫紉機吧?

於是她隻說:“等下咱們先回柳家再說。”

何夕上前將奚宅的院門合上,從身上摸出一張空白的黃裱紙兩扇門的開合處,又伸出食指隔著虛空看似隨意的比劃了幾下,隨後整個手掌貼在黃裱紙上,幾秒鍾之後那張紙已經憑空消失了。

“走吧。”她轉回身看向奚景眠,之後又瞟了眼柳芸和柳姨,“二位隨意。”

然而她拉著奚景眠往前走了幾步,又轉回頭去跟柳芸說:“對了,之前答應的報酬不要忘了,該給小眠的一分都不要少,不然因果你償不起。”

“……”剛劫後餘生的柳芸差點兒又癱倒在地。

“夫,夫人?什麼報酬?”柳姨扶著柳芸,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關在庫房短短一天裏發生了什麼。

柳芸欲哭無淚:“我的……全部資產啊啊啊啊!”

·

奚景眠當天回去之後就生了場大病,幾乎是一進門院門就直接歇菜了,要是何夕反應慢上半拍說不定他得以頭搶地。何夕先把人扛到了主臥方便照顧,也喂了退燒藥,但一直到後半夜都高燒不退,整個人都迷迷糊糊還掙紮著不願意去醫院。

最後是何夕不顧他手腳打把式,強行把人扛上了車。

不是別的,實在是何夕對發燒這件事有了陰影,畢竟她當初就是發燒把自己燒沒了的,生怕奚景眠步了她的後塵。

她把人在副駕駛座上安頓好,係上安全帶確定他不會一頭栽倒,又抬手托住他燙得發紅的臉頰輕聲說:“堅持一下,馬上就能到醫院。”

半山公館雖說偏南郊,不過從盤山路下去之後幾公裏處就有一家中西醫院,是曾經的中醫院和縣醫院合並成立的,附近的居民看病大多都是在那邊。

半夜路上沒什麼人,何夕直接把車開到了公路最高限速,到醫院的時候大概是四點來鍾,奚景眠當時已經燒得不省人事了,緊急被護士們推進去掛水。

何夕也不是沒懷疑過是怪力亂神作祟,但她查驗過了,確實是他自己生的病,可能是在奚家發生的事太多,他精神一直緊繃,又經曆幾番大起大落,回去之後徹底放鬆下來才會病得如此突然。

她一夜沒睡在床邊陪到天蒙蒙亮,奚景眠的吊瓶打完了,她轉了轉已經有些僵硬的脖頸喚來護士幫忙拔了針頭,又細心給奚景眠掖了掖被角,隨後去買早餐了。

醫院附近的早餐攤不少,她選了一家粥店,打包了兩份瘦肉粥和兩顆茶葉蛋返回了醫院,中西醫院畢竟是老醫院了,老住院樓隻有五層,奚景眠的病房在四樓,沒有電梯,她隻能順著樓梯往上爬,走到三樓的時候恰巧迎麵碰上兩個年輕小護士,兩人邊走邊說著話。

“前天送來的那個小孩兒還是沒退燒,今兒被中醫門診的老主任勸回去。”戴著眼鏡的護士說起這事兒的時候還是一臉稀奇。

“怎麼勸回去的?”跟她同行的高個子護士也好奇起來,想了想也說,“不過那孩子燒得也挺怪,按理說發燒送過來的都是掛個吊瓶基本上第二天就退燒了,他倒好,直接燒了兩天兩夜體溫一直在四十度上,在這麼下去人都得燒壞了。”

“誰說不是,主任也是看出不對勁了,怕耽誤來孩子,悄悄跟孩子家長說這病估計不是醫院能治好的範疇,得找專人看看才行。”眼鏡護士撇了撇嘴,壓低聲音說著,完了又補充了一句,“這事兒你可別說出去啊,不然又得有人來黑中醫搞迷br信。”

“嗐知道知道!”

兩人說著就走遠了,何夕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又自顧自往樓上走。

她進門的時候奚景眠剛睜開眼,人還是迷迷糊糊的,隻管在被窩裏哼哼唧唧:“怎麼這燒發得我就跟被人打了一頓似的,渾身都疼。”

扭著扭著又不小心扯著腰上那個刀口了,免不了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何夕將打包的早飯放在床頭櫃上,伸手用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應該是沒問題了。”

奚景眠之前一直是搞體育的,運動是常事,體質比旁人還要好一些,病來得快好得也快。

何夕按了下床上的按鈕將床搖起來,又把小桌子放到床上,把兩份飯拿上來,自己也坐在了奚景眠對麵:“吃完再觀察一天,發燒不反複就可以回去養著了。”

“嗯。”奚景眠接過何夕遞給他的勺子,打開餐盒蓋子,默默環視了一下病房。

到處慘白慘白的,很難不讓他聯想到前一天看見的那對紙人,瘮得慌。

本來何夕是想讓奚景眠留院再觀察一天,結果到了下午這人死活呆不住了,鬧著要回家,何夕無奈隻能隨他去了。

半夜走得急,何夕沒幫奚景眠把手機帶上,兩人才一進家就聽見奚景眠放在門口鞋櫃上的手機不停地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