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嶽霖的理想和無奈(2 / 2)

一九五七年,金嶽霖平安無事,不知這是否和他與毛主席吃過四次飯有關,但與金嶽霖主動放棄自己的學術觀點而盡可能迎合時代有關。關於金嶽霖早年的生活,我們現在知道的不多,知道的也多是關於他個人生活的一些趣聞,如他和林徽因一家的關係之類。我讀過一些國內出版的關於金嶽霖的書,感到金嶽霖這樣的知識分子是讀書人的楷模,身上有許多優秀的品質,學問好,人又高雅,有中國人的機智(如他有作聯語的嗜好),又有西方人的幽默。從他晚年的談話中,能感到他在做出違心之論時,是有過考慮的,不過他“終究是一個活的、具體的人”。就個性而言,金嶽霖大概屬於比較軟弱的人。

一九二二年,金嶽霖二十八歲的時候,在當時的《晨報·副鐫》上寫過一篇長文《優秀分子與今日的社會》(一九二二年十二月四至五日),這篇文章好幾本關於金嶽霖的書都沒有注意到。了解青年金嶽霖,這篇文章是很重要的。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金嶽霖還在英國。文章是由蔡元培、胡適等知識分子在《努力周報》發表的《我們的政治主張》而發的感想,蔡元培、胡適在這個主張裏提出了著名的“好人政府”的主張。從金嶽霖的這篇文章看,他對中國的社會、政治、人情都有很好的分析。特別是他對知識分子的理想,仍能給我們啟發。第一,他希望知識分子能成為“獨立進款”的人,他說:“我開剃頭店的進款比交通部秘書的進款獨立多了,所以與其做官,不如開剃頭店,與其在部裏拍馬,不如在水果攤子上唱歌。”第二,他希望知識分子不做官,也就是“不做政客,不把官當做職業的意思。若是議定憲法修改關稅的事都是特別的事,都是短期的事,事件完了以後,依然可以獨立過自己的生活”。第三,他希望知識分子“不發財。如果把發財當作目的,自己變作一個折扣的機器,同時對於沒有意味的人,要極力敷衍”。第四,他希望知識分子能有一個“獨立的環境”,要有一群誌同道合的人在一起。

金嶽霖年輕的時候,雖然對中國社會的利弊有清醒的認識,但並沒有失去信心。他說:“有這種人去監督政治,才有大力量,才有大進步,他們自身本來不是政客,所以不致於被政府利用,他們本來是獨立的,所以能使社會慢慢的就他們的範圍。有這樣一種優秀分子,或一個團體,費幾十年的功夫,監督政府,改造社會,中國的事,或者不致於無望。”一個人如果不特別健忘的話,他在年老的時候,應該回憶起自己年輕時的理想。金嶽霖的這篇文章是他專業之外的感想,也許他早已忘記了,但文章可以忘記,理想卻不會丟失,隻是塵封在記憶中不願再去提起,時代留給金嶽霖他們這一代知識分子的難題,是他們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