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恍惚之間,褒哄德抵達洛邑,業已三秋。
忽一日,一個衣衫襤褸,身材瘦骨嶙峋的人從外麵踉踉蹌蹌歸來。褒國的守城武士禁止他入內,他唉聲歎氣道:“我乃...公子...。”說罷,眉頭緊鎖,昏厥了過去。對守城武士來說,一個毫無公子範,已然形容陌生的人,哪裏還識得住他?眾人急忙扶起,攙入城中,仔細端詳了一番,方才認了出來,於是好生侍候。褒姒見了,一時間心如螞蚱橫跳,左右不是滋味。她一刻不離他的身旁,小心服侍著。待到褒洪德蘇醒過來時,褒姒方才放了揪下的心,振作了起來。恰時褒洪德卻性情大變,宛如換了一個人,酷似喪家之犬一般,早無當初救父的鬥誌。褒姒問道:“哥哥自去洛邑,已經三載,此間音信杳無,妹妹心中的漣漪,早如那龍騰鯀躍,翻江倒海。今日你已歸來,我也算安了心。哥哥既然歸來,何故獨回,父親安在?”褒姒話未央,褒洪德便知其中意,悻悻 xìng的說道:“那些公卿,全是一群憸xiān人,吃了肉便也舍不得吐出骨頭來,何況是央求他們幫忙去天牢裏撈人!父親之事,無天子的禦旨,誰敢放人?他們隻管拿錢,卻不辦事。”褒姒聞言,心中不免又起波瀾,問道:“沒有別的法子了麼?”褒洪德訴說道:“男兒大丈夫,生來立於天地之間,就要有所擔當。然而無奈褒國勢單力薄,父親囚於京都數載,我已窮盡所能,依然無能為力,救不出來。每每想起此事,我便萬分的愧疚,深感辜負了父親畢生的栽培,為子者實在是枉活於人世矣!”說罷,他淚涕橫流,抹了一把臉頰,繼續說道:“那幽王乃是一個大昏君,貪色無比。他任用奸臣虢石父為政,擇盡天下美人,深居後宮享樂,半點不問國家之事。忠賢進言,反遭荼毒,父親受難,便是如此。”褒姒又問道:“如此說來,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麼?”褒洪德道:“有甚法子?該用的門路,我都用了。鎬京一片昏天黑地,哪有還有治世的景況。”褒姒又言道:“難道父親就該生死由命,沒有一點法子了麼?”褒洪德蔫蔫地回道:“沒有別的法子了!”說罷,又嗚嗚嚎啕起來,其聲震天,其泣徹地。
褒姒見褒洪德極度自責,慟哭不止,又別無他法,猝然喃喃說道:“幽王好賞美人,婢雖不婀,願以身試之,進宮中去侍奉那昏庸的幽王,以換得父親歸來,了卻哥哥的一番心結。如若不能,哥哥也可早些另尋他法,以免遷延時日,使得父親在天牢中多受磨難,遭遇不測。”褒姒之言,頓時燃起了褒洪德心中的惱火,凝望著她,又一時不知所措,隻得無助的哀求道:“天下美人何其多矣!安舍妹妹去易父親耳?妹妹猶似我心,父親宛如我命,豈不知掏我的心去換我的命,心不在了而命能久活麼?不可!不可!”遂千般萬般的不肯答應。褒姒默然片刻,又道:“就不能退一步思量,讓我試一試麼?” 褒洪德凝視著她,雙眼炯炯,說道:“我的好妹妹,別說退一步,就是退一萬步又當如何?你一個弱女子,想要在幽王那虎口拔牙,怕是連塞了牙縫都不夠的。古話說,一入幽宮深似海,人生從此便是暗無天日;那是何等凶險,何其殘忍的事?”褒姒道:“哥哥,父親把我撿了回來,救我養我不容易。時至今日,他已受了三年的牢獄之災,生死未卜,妹妹我豈能見死不救麼?如今已沒有別的法子了,你就讓我去試試吧!否則,父親恐怕隻有凶多吉少了。”褒洪德哀求道:“你別說了,你別說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讓我再想想別的法子...別的法子吧!”褒姒道:“我與哥哥雖有青梅竹馬之情,但我與父親有救命養育之恩,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答應我吧,不管如何,我的心,我的靈魂永駐哥哥心中。”褒洪德道:“不,不,你不會明白我的!你不會明白的!”話畢,二人相對許久,默然不語,各自唯有淚流頻出,飲泣吞聲。
往後數日,褒姒對父親遭遇的苦難愈加心急如焚。再三說之,褒洪德萬般無奈,慢慢軟了心,漸漸鬆了口,勉強答應了讓她,然而心中卻有著千刀萬剮般的痛。
當夜,褒姒憑床起夢,夢到了父親,是那麼的仁慈而耿直,清明而偉岸。起初父親麵對著她笑了一笑,猛然之間痛苦無比起來,雙手不停的使喚她道:‘女兒救我!女兒救我!’褒姒驟然驚醒,已然泣不成聲道:“父親,父親!”便狠下心來要救父親。次日,褒姒兄妹二人揮淚別國,取路徑往京都。
卻說二人來到鎬京,托虢石父報入宮中,幽王準奏,侍從迎入。周幽王見了褒姒,如獲至寶,喜悅非常。但見她模樣:
身若縫人手中繡,聲似百鳥林中曲。
顏如三月桃花開,麵似清水出芙蓉。
嬌猶中秋夜月明,潔如深冬臘月梅。
此女隻在杯中有,豈能教人天下尋?
幽王似著了魔一般,頓時兩眼冒金星,甚愛之;歡天喜地,不在話下。然後令人將褒響從天牢放了出來,並官複原職,及厚禮贈之,待他一如往日。褒響既出,褒洪德悲喜交加,父子團聚,盡說前事。褒響怒斥道:“孺子不可教也,我兒實在是糊塗啊!你此般作為,雖救得我,然而卻害了你的妹妹,又何苦呢?”褒哄德道:“妹妹為報答父親之恩,願舍命為之,兒臣千般萬般也攔她不住。”褒響意味深長的說道:“冥冥之中,造化弄人,看來一切皆是天意,罷了!罷了!”故而辭歸故裏,幽王準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