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2 / 2)

我這話剛一說完,白正江急了眼,慌忙把手中的飯碗往盤子裏一丟,哭喪著臉說:“好我的X幹部哩,你可不要聽他們胡說,我有肺氣病、關節炎,胳膊疼得舉不起來,就是上了工地,也不能勞動呀。”

我生氣地說隻要上工地,不勞動也行。”他也賭氣說隻要不勞動,上工地就上工地。“當晚夜戰,白正江果然來到了工地。這自然成了全村一大新聞。工地的上勞率一下子由全村全半勞力的百分之八十幾,提高到百分之九十多。那天刮著大風,天氣格外冷。人們看見,白正江穿著狐皮領大衣,戴著栽絨帽子,脖項裏圍著長圍巾,腳上穿著狗皮大頭暖鞋,袖著手往那裏一立,更像舊社會商號裏的二掌櫃或作坊的監工。因為他說不能幹活,我分配給他的任務是提著一盞馬燈立在地畔上,給推車子倒土的人照明。他起先很樂意,覺得別人都在揮鍁舞钁,推車移土,他立著不用抬腿動手,大概認為這”活“真夠輕鬆。

那時候農村幹活,提倡”革命加拚命,拚命幹革命”夜戰不搞到半夜一兩點鍾,是誰也不敢收工。因為保不定什麼時候,公社跑麵兒檢查的就要光顧。如果發現誰家收工早了,輕則從熱被窩裏把全村人都趕起來補課,重則還要在全公社通報批評。

當晚,大夥幹得熱火朝天,許多大姑娘、小猴子都脫了棉襖,連上了年紀的人都解開衣扣,身上直冒白氣兒。這時,突然聽到地畔上傳來一個人的哭聲。大家靜下來聽,原來是白正江。他穿著皮大衣,周身還凍得直發抖,拉著哭聲說好X千部哩,我凍得不行了,讓我也勞動吧,要不然,我這兩條腿就要凍硬了。”大夥聽得,都禁不住嘩然大笑。

我說你有肺氣病、關節炎,胳賻也疼得抬不起來,怎麼能勞動?“

白正江無言以對,50多歲的老大人,竟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邊哭,嘴裏還一個勁地嘮叨讓我勞動,讓我勞動,我實在受不了啦,讓我勞動。”在他的反複要求下,支書才把一張鐵鍁遞給他此後,整整一個冬天,白正江同普通社員一樣,白天大幹,晚上夜戰。由於千活,吃得也好,睡得也好,黑黃泛青的臉上開始浮出了一絲紅潤,身體反倒慢慢健壯起來。據說他的老婆也偷偷對人講:很感謝工作組,替她改造了那個好吃懶做的“二流子”。白正江卻對我“X幹部”一直不滿。後來我的哥哥結婚,行門戶的人裏,竟然有白正江。我的嫂子也姓白,顯然我們成了親戚。聽說他在酒桌上,流露了對我的不滿情緒。如今他已離開申莊,又搬回城裏做小生意了。隻是聽說手頭有了幾個錢,又恢複了“抽大煙”的老毛病,身體是一日不勝一日了。

每當記起他,我的心情就很複雜。也說不淸是對自己過去年少氣盛的做法有些懊悔,還是對今日白正江的處境有些悲哀。總之心情很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