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3 / 3)

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如此懂得生活,又深深地熱愛著生活的人,竟這樣快地被可惡的癌症奪去了生命。那個快樂的平板屋裏永遠地失去了她膠東口音和蘭州話相混著的直爽的粗嗓門的說笑聲了,我想象不來當寒冷而漫長的冬季再度降臨的時候,年近花甲總喜歡熱鬧的老聶該如何挨過那一個個寂寥冷清的夜?

記得有一年端午節,大清早老聶輕輕地拍著我的窗戶說今晌午在我那兒吃飯。”我一聽,便答應了他,心想一定是他的女人的主意。不料白天下鄉去,遇到棘手的問題,直到晚上9點多鍾才回到機關,把老聶叫吃飯的事早忘了。剛進房子拉開燈,老聶便領著他女人來了。他手裏捧著一個籠布包兒,他女人手裏端著兩碟菜。夫婦一進門,就說快趁熱吃吧,等你多時了。“我當時很感動,也不好說已經吃過晚飯,坐在那裏剝開籠布裏的粽子慢慢地就著菜吃。說真的,他女人並不是一個烹調的行家裏手,但那餐飯卻使人難以忘懷。因為當我吃著他們送來的飯菜時,他們的目光裏透出的那種純真善意和幸福的滿足使我想起了自己兒時的小夥伴,那是在成年人的臉上很少能看到的目光,隻有保有著童真心靈的人們才可能具有的一種目光。此後不知又有多少次,當我在那間平板屋裏吃著辣子酸菜夾饃時,總能夠看到他們夫婦的這種目光。那目光,給予我身心的愉悅,是遠遠超過那辣子酸菜夾饃本身的,令人久久地難以忘懷。唉,眼下再走進那間平板屋,是再也咽不下那辣子酸菜夾饃了。老聶孤獨憂鬱的目光,如今想象著也是不寒而栗呀。

中午時分,當這篇文章即將寫就時,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聽筒,卻是老聶打來的,頭一句話便說”唉,我想你呀!“我不知該說什麼,他的電話證實了那個可怕的消息。我才知道他女人的病是半年多以前發現的,七個月時間,五次去西安住院,花銷三萬多元,老聶是日日夜夜守候在病人身邊。那痛苦是旁人無法想象的。老聶訴說完了他女人的事情,便沉默著無話。我說你要注意身體。”他說我的身體垮了:我便無話可說,覺得再什麼也是多餘。此後問及他女人的姓名和籍貫。他&她叫邵桂花,山東煙台文登縣人。“隨即又是沉默無語,我便意識到,他女人的逝世已使生性活潑的老聶變得沉默寡言了,甚至在那簡短的話語中,還隱約有幾分內疚在其中。我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他們的年齡,才知邵桂花今年51歲,老聶57歲。沉默必定是每個人的歸宿,隻是對於他們夫婦來得太快、太突然,我想。人在命運麵前隻能抗爭,是否能夠戰勝它,那就很難說了。但願我的朋友老聶不要屈服於命運的擺布,像他的女人那樣,至死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