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2 / 2)

然而,當他談起自己熱衷的民間美術,他的延川人”遒頭跬來“的個性就突現出來現在,提起民間美術,很多人就要拉扯到現代派、印象派,就要拉扯到畢加索、馬蒂斯……”他的極富有挑戰性的開場白,令人有些吃驚,無形中也就調動起了想聽聽他的關於民間美術高見的欲望。但你無論如何也想象不來,麵前這個穿著70年代的“紅衛”服,頭發蓬著,黑胡八茬的土包子,談到“現代派”、“印象派”,說起畢加索、馬蒂斯就如同一個農民拉起山裏的糜穀、徉芋和本村的莊稼把式一樣熟溜淌淌。他談論著自己對民間藝術的見解,生著胡茬的嘴角上泛著白沫,那談話的形式與內容之間所形成的巨大的反差,有一種延川人特有的“幽默”感強烈地顯示出來,不禁使我想起了自己所熟悉的路遙、海波們。我這才隱約地意識到,這種“小人物關注大問題”、“土形式反映洋內容”的“幽默”也如同倔強不群的個性一樣,是延川人的專利,連許多不識字的農民,也會在談話中成功地使用這一手法。然而這種中國農民式的“幽默”規律,一經被眼前這個馮山雲運用到民間藝術創作中,便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效果。他有一幅布堆畫作品題為《黃河》,便是運用古老的藝術形式表現自己對中華民族數千年衍變史的獨特的理解和認識。他的畫麵上充滿了怪異的色彩和如猴似鬼的具象,但卻又使人感悟到作者是在集中而強烈地宣泄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曆史觀和生命意識。總之麵對這幅畫,你很難幾句說清作者是在表現什麼,也很難講明白,作者的筆下畫了些什麼。隻感到很淒厲、很渾厚,遠遠近近,天上地下,日月星辰,飛禽走獸,如同麵對曆史本身一樣,重重疊疊、包羅萬象9這是擬人化、物象化了的賦予了生命的真實的“黃河”的曆史,也就是中華民族的繁衍史,抗爭史,血淚史和振興史。是經過了作者的理性思考和感情過濾之後的一部黃河文明的“百科全書”,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十分耐人尋味。這幅巨畫,充分地顯示了作者思路的遼闊和想象力的豐富,給審美對象提供了無限大的空間和暗示。這是具象藝術創造應當努力追求的大境界。

“藝術,即使有再好的形式,如果沒有內容,那它也是空洞的、沒有精神的……民間藝術之所以長久流傳,就因為它有豐富的內容,蘊含著不朽的精神……青年後生光著脊梁蹲在田間地頭、駝了背的老人彎著腰、黃牛臥在田頭,他們都和大山一樣,是渾圓的外形,這使人產生一種壓抑、莊重、實在、純樸的完美感,這裏麵包含著很大的力量。”這是馮山雲的藝術觀。他創作的布堆畫《田頭》,較完滿地實踐了他的理論。還有《烈日》、《山民》、《父子》、《婆姨》,也都集中地體現了他對黃土文化的理解。馮山雲的布堆畫藝術,是純正的黃土藝術,也強烈地暗示著延川人“遒頭尷來”的性格,是延川人精神的藝術再現。

延川的形象,從“九支隊”到《山花》到“金絲蜜棗”、“五穀雜糧係列”到“布堆畫”,是一脈相承的創造精神的結果,是沙石畔一樣的堅硬,黃土山一樣的坦蕩,蠻牛一樣的倔強,又如同山梁和河溝一樣的鮮明、強烈、淒厲、生動。作為陝北人,我喜歡這種形象,這種自強不息的精神。這是多少代人生生不息的努力,是苦難與血淚的結晶,其中有些東西,永遠值得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