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凡人,我們不可能像祖師那樣徹悟真性,究竟解脫。我們在紅塵裏,我們隻能通過外在的追求和內在的自省求得生命的相對圓滿和生命的相對自在。我們的不圓滿、不自在,外在的因素是外在的追求難以實現或實現得不符期待,內在的原因是內心的妄念沒有得到很好的管理。這則公案告訴我們,人生的煩惱,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我們對自己的心靈沒有一個清醒的省察調控;我們往往一任執著心、顛倒心、得失心、掛礙心、嗔恨心、貪取心、癡迷心、是非心等妄心妄念出入六根六塵,主導思維情緒,影響價值判斷,左右行為做作,從而煩惱不斷,是非蜂起,糾結錯綜,剪不斷,理還亂。我們是凡人,我們要安頓此心,根本做不到慧可大師那樣“覓心了不可得”,但是我們如果時時心存對“妄想心”的警醒和清明覺知,就可在一定程度上調伏它、管控它、化解它、轉移它,不要妄動無明,隨想入陰,興風起浪,惹是生非,或者讓心安住於某一點、某一處。如此,或許我們的身心就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安頓,獲得相對安詳人生。
如何能夠得到心安呢?愚以為,就是要通過調伏、化解、管控、轉移等手段,調伏自己的欲望、情欲、物欲、名利欲等等,做到心通、心明、心開、心平、心淨、心和。當然如果能做到“心空”,則心無掛礙。心無掛礙則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度一切苦厄,斷一切煩惱。這是覺者的境界,我們無從達到。所以,我們還是盡可能向前“六心”靠攏。
所謂“心通”,就是凡事不鑽牛角尖,事事進得去,出得來。有些事,裏麵迷亂重重,檻外則風清月朗。進得去,出不來,人就會隨想入陰,輕則煩惱難解,重則輾轉成疾。所謂“心明”,就是要明白一點天運星移,人情物理,心有定知定見,則凡事取舍有度,進退有據。所謂“心開”,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要有頓脫苦痛癡妄、返回常情常態的清明覺知,要有逢逆不困、處變不倒的心量理智。所謂“心平”,就是要管控自己的嗔恨心、得失心。要知道,沒有好語好色好脾氣,有好心也算不得好人。要堅信,得失不在於一時一事,有時得是失,有時失是得,是得是失,要看三生三世。所謂“心和”,就是要隨緣、順世、隨境,就是在不違原則定見的前提下,盡可能融入這個世道,隨順這個世道,不要遺世獨立,落落寡合,看這不順眼,處那不習慣。心和,則外和,和則少紛爭,少煩惱。所謂“心淨”,就是心田要幹淨,要時時點亮智慧的心燈,修剪不良的心理荒穢,如忿、恨、惱、嫉、誑、害、驕等,管控不潔、不當、不法之欲望。
我想,如果我們能在生命中時刻注意著心通、心明、心開、心平、心和、心淨,我們是能夠安頓此心的;心安了,我們的心體就更活潑,就更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更能創造生命的精彩,正如一首禪詩所說的那樣:春有百花冬有雪,夏有涼風秋有月。若無煩惱掛心頭,便是人生好時節。
回到前麵所述的那兩件事,談點自己的看法。
第一位是那位領導。他是把生命過程中的一點墨,狂抹亂塗,從而使整個生命漆黑一團,找不到返回光明的路,比較可惜。找不到回頭的路,是他沒有管控自己的妄念。如果我是這位領導,我也許會作如是思考:
古今做大事的,其事業生涯沒有幾個不是起伏跌宕的,這種例子舉不勝舉。人生碰到挫折,要迅速調整心態。是自己不對,要趕快反省,要及時“心通”、“心明”,迅速“心開”,趕快從灰色思緒中走出來,安於這個新的職位,並努力改善環境,做出業績,做好了還可以起複甚至騰飛。退一步來說,畢竟領導沒有一棍子把你打翻在地呀,即使你在這個位置無法作為,也可獨善其身,韜光養晦,積蓄能量,等待時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者,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人的生趣,應是多方麵的,就好比走路,大路堵了,還可以走小路。大道坦蕩如砥,讓人浩氣展虹霓;小路其實也曲折有致,旁邊也有野草閑花。因此,在這個時候,要及時心平、心和,不妨多將注意力放於親情友愛,花點時間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這樣,升官的熱望、興味慢慢地就攤薄到人生的多方麵去了。按下葫蘆起了瓢,人生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生趣。如果說你是一個使命感很強的人,就算是為社會作貢獻,也不僅僅隻有做官一途,大場麵可以做大事,小場麵也可以做小事;廟堂可以做官事,在野可以做民事。其實,人生的功德,不在於你事做得有多大,而是在於你心盡得有多大。
對於那位女博友來說,如果我是她,我可能會從以下幾方麵來考慮:
首先,淡化我執。比如我的美麗、我的才情慧質等。獲得美麗身,是福是禍無定準。一般來說,美麗者容易“我執”,因“我執”而起愛惜,因愛惜而起掛礙。反倒是尋常女子,不太去關注自我,把注意力放在事業、家庭、人生上,反而容易贏得幸福圓滿。對於美麗,從究竟來看,一切有為法,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從真相來看,妍醜都由四大和合而成,並沒有根本的差別;從本質來看,色空一如,妍醜一如,當體是空。所以,不妨以平常心待它。格外看重,就有計較,有得失,一是舉棋不定不肯輕易出手,二是怕辜負錯過而貿然出手。如此不但不易帶來幸福圓滿,而且會帶來痛苦煩惱,別後相思空一水,重來回首已三生。再說才情靈慧。佛說,一切眾生,都具如來智慧德相。才情靈慧是從真如性海流出來的,而這個真如性海,人人具備,本質上並無差別。我很欣賞南宋才女嚴蕊的態度:“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和光同塵,融入眾生之海,才有溫暖,才有生命的活潑趣味。
其次,安頓身命。安頓此心,這個“身命”安頓很重要。身不得安頓,心如何安頓?所以,人在紅塵,除了職業外,最起碼要有一個伴侶,特別是女性。我曾經讀過一位女博友寫的一篇晚上背痛煎熬而無人援手的文章,淒涼又尷尬,令人欷歔。因此,盡快找一伴侶,他不一定是白馬王子高倉健,但是他一定善良體貼;不一定處處盡如人意,但畢竟有個人相攜相扶。在這裏,要破除愛情的迷思。也許,愛是血肉相連,愛是驚鴻一瞥,愛是生死相許,愛是空靈純粹,但這樣追求愛,多半會失望,多半會空負一生。一片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其實現實中的愛情怎比得上精神上的愛情,金庸的愛情一定沒有楊過和小龍女那麼深摯美好,徐誌摩的愛情一定沒有再別康橋那麼輕靈豔冶。不妨找一個可托之人,安頓好自己的身命,然後以才情之筆和佳人之思,在精神世界中遨遊。詩曰:有夢不覺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