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心量定律(2 / 3)

總的來說,賈誼的遭際,還是深可同情的。畢竟,他沒有錯呀,他隻是想發揮才能,安邦定國,實現抱負。隻不過,他還不老到、不世故,心量小,是個悲劇人物。也難怪數百年之後的李白還為他抱不平:“淮陰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

說完了一個心量小的,我們再來說一個心量大的,他就是謝安。

謝安,字安石,東晉政治家、文學家,東晉江山的扶持者。李白這麼一個驕傲的人,對王侯將相高力士等均是不屑一顧,但對謝安可是佩服得一塌糊塗:“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淨胡沙!”

謝安聲名早著,崇尚道家的無為自然,隱居東山,不願做官,本質上是一個隱士、學者、詩人、音樂家,本來不願介入世事紛擾,打算優遊一世的,“謝公東山三十春,傲然攜妓出風塵”(這個妓,是懂音律、會樂器的婢女,不要想歪了),做隱士做得比誰都踏實。但他一旦被迫出山,卷入仕途,他又能夠躬身入局,把官做得爐火純青,成為一個無人可及的宰相、國家獨一無二的擎天柱石。特別是淝水之戰,以區區十萬的兵力擊潰了來犯的前秦九十萬大軍,徹底扭轉危殆的國運。他擁有許多常人所不及的特質,比如風神秀徹,雅人深致,名士風流,待人真懇,氣度篤定,但同時又有著深不可測的絕大心量。如果說他沒有這個絕大的心量,在動蕩不安、險惡萬端的局勢中,也難成氣候。

謝安四十歲時做官,在某種程度上說是為家族利益所迫,不得已出來的,開始是在大將軍桓溫手下做司馬,一個小官。謝安的氣度心量一開始就展現出來。一天,有人給桓溫送來了一味草藥,叫“遠誌”,又名“小草”。桓溫不解這草藥為何有兩個名字,他的參軍郝隆眼瞟著謝安意有所指地說,這味藥,隱在山石的那部分,叫“遠誌”;長在山石外的,叫“小草”,以此諷刺謝安也不過爾爾。但謝安神色泰然,既不辯解,也不記恨,一如既往,以禮相待。讓你討點嘴頭的便宜,又能如何呢?

桓溫是擁有實力和實權的軍閥,對東晉司馬家一直存有篡位之心,而王、謝等大家族和東晉皇族是命運的共同體,所以本質上謝家和桓溫在國家大事上,始終是對頭,但奇怪的是,他們之間又維持了很好的私人關係。就在這麼一個亦敵亦友的險惡環境中,謝安隱忍苦熬,韜光養晦,一步步熬出頭,終於做到宰相。鹹安二年(公元372年),晉簡文帝司馬昱死,謝安和侍中王坦之與桓溫巧妙周旋,不動聲色地組建“抗桓統一戰線”,使其達不到做攝政王的目的。桓溫大為惱怒,率兵入京師,擺出要殺掉王、謝的架勢,命人召謝安和王坦之。王坦之聞召甚懼;謝安則神色不變,答曰:“晉祚存亡,在此一行。”及與桓溫相見,王坦之倒執手版,汗出如漿。而謝安則從容就席,從容陳明利害關係,使桓溫不敢輕舉妄動,讓這個內部鬥爭弓弦緊繃的情勢緩和下來。在這裏,謝安表現出超人的定力和膽魄。當然,這一定是建立在謝安精準的判斷之上。

寧康元年(公元373年),桓溫得了重病,逼迫朝廷賜給他“九錫”。謝安故意屢次修改詔令草稿,使其遲遲等不到結果,終於拖死桓溫,不動聲色地把他給玩殘了。桓溫死後,謝安全麵執掌朝政,組建自己能主導的軍隊,重用謝玄、謝石等謝家子弟,一步一步構建“荊揚相衡”的戰略格局,終於保全了司馬氏的天下,更難得的是贏得了穩定的局麵,為對付北方的強敵贏得了主動。他在與桓溫的鬥爭中,驚險萬端,但始終有理有節,以退為進,關鍵時刻,又能堅持原則,毫不動搖。比較有意思的是,桓、謝兩家鬥得你死我活,結果是桓家一族失敗了,但謝安硬是有本事把失敗的桓家整成了朋友關係,人家不但不恨他,而且和他推心置腹。桓溫的兒子桓衝死了,不找別人,隻找謝安交代後事。

謝安的心量功夫,謝安的手段,確實了得。他恪守老莊之道,以弱製強,以柔克剛,不動聲色,不用強力,折衝樽俎,化解矛盾於無形,解決問題於雙贏。要是賈誼碰上了桓溫這樣的主,三言兩語不投機,說不定“亂臣賊子”就要罵出口了,正氣凜然是正氣凜然,痛快淋漓是痛快淋漓,隻怕脖子上這個吃飯的家夥,卻要與身體分家了。更難得的是,謝安在官場爭鬥中,仍然保持名士風度,始終光明磊落,以智慧、身段、隱忍、真誠贏得了聲望,贏得了主導。這就是謝安,高人謝安,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曆史上謝安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件事,就是在淝水一戰中的篤定風采。

公元383年,前秦皇帝苻堅率百萬大軍南下,投鞭斷流,誌在滅晉。軍情危急,建康一片惶恐。晉軍主帥謝安卻鎮定自若,運籌帷幄,行營布陣,派了謝石、謝玄、謝琰和桓伊等人率兵八萬前去抵禦。謝玄心中忐忑,臨行前向謝安問策,他回答了一句:“我已經安排好了。”便絕口不談軍事。謝玄心中還是沒底,又讓張玄去打聽。謝安仍然閉口不談軍事,卻拖著他下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