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我們這個世相界。由於傳統道德的缺失或者說宗教信仰的缺失,很多好的古風(古風也有好有壞)基本上都沒有了或者變味了,一切東西都成了交換物,管你有相還是無相。比如一些官員利用自己掌控的公眾資源或者國家權力,去幫別人解決問題,等到適當的時候自己有問題了,比如說你家小子畢業吧,別人就會幫你解決。物物交易,事事交易,皆大歡喜,這樣交下去,欣然就成了“世交”。但問題可惡在哪裏?施恩者互相施恩,施來施去都是“錦上添花”;交換者互相交換,交來交去就是不見雪中送炭。真正需要幫助的升鬥小民、貧寒子弟、弱勢群體,望雲霓而不至,盼雨露而不得。再比如某些大師,可以抹上“思想的口紅”在文壇上遊蕩,既賺高尚無比之聲名,又獲物質滾滾之實利,想想“寂寂寥寥揚子居,歲歲年年一床書”的學者揚雄,“一簞食,一壺漿,回也不改其樂”的賢者顏回,甚至近代學問家陳寅恪,不禁讓人憮然。思想本來就是一種無相布施,如果思想都成了交換,思想又情何以堪!再比如我們現在這個人情關係,朋友關係,基本也都是些利益交換關係,出去應酬了沒幾天,互相之間找幫忙的電話就來了,讓人不勝其煩。人在社會上,誰都有求於人,我有時想,我們的政府或者社會什麼時候如果能把人們需要解決的問題統統整合到正常的機製當中去,讓利益解決歸於利益解決,讓人情歸人情,友誼歸友誼,該有多好!人生活在利益交換網絡中,觸處皆是交換,難道不會感到這個有情生命既疲累,又蒼白!
我個人還比較固執地認為,古人的總體道德水準要勝於今人。為什麼這樣說?因為古代社會是以道德和倫理立基的。士農工商,從這個排名來看,商賈的地位時比較低的,當然輕視商業也不對。道德,本質上是利他的;商業,本質上是交換。雖然說物質是人生存的基礎,但古人還是願意把形而上的東西放在物質之上的。且不說忠孝節義仁義禮智信,且不說“重然諾,輕生死”,且不說“文章,經國之大業也”,且不說“平日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就說“有才”和“有財”相比,當時普遍的社會價值取向是,有才的要勝過有財的。舉個低俗的例子,秦淮河畔的絕代名伶,豔幟高張之日,初夜權一定是某個才子如侯方域之類的,而不是某個揚州大鹽商的。而現代社會則是以商業和經濟立基的,社會的本質則是交換。別的不說,就說現在充斥媒體的形形色色的公益慈善,說穿了也是交換(當然就算是交換,苦難無助的人也可得益)。當然古人也交換,但古人的交換好像要比現代社會境界要高:就比如人世間一流的美色,古代可以用“才氣”這種形而上的東西來交換,你如腰纏萬貫下江南,盡管老板娘會眼紅耳熱,但小妮子就是血濺當場,也是不幹的。現代人會不會這樣,當然有的會,但更多的“天後玉女”們,還是青煙散入五侯家,嫁作商人婦,把一點點餘韻,交付給了物質。
所以,在這個交換的社會,“三輪體空”這樣的高道德難以企及,互相交換則成為社會常態。寫到這裏,我又想起了我那不識相的親戚,一股無名火又冒出來。你看,理智是多麼的難以戰勝感性,道德是多麼的難以超越集體慣性。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社會總是前進的,古代未必盡好(人說皇帝的生活享受還比不過現代的一個中產階級),現代也未必不好,但是我們還是比較向往“三輪體空”的境界,希望這個時代少一點功利交換,多一點無相情懷、雲水高風和瀟灑趣味。
淡飯粗茶:滴水之恩,當報湧泉;施恩不圖報。—是高境界。
大音希聲:“為惡而畏人知,惡中猶有善路;為善而急人知,善處即是惡根。”“無相布施”的境界,凡人實難達到。我能做到“人有恩於我不可忘”,可以做到“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甚至還可以做“以德報怨”,但我卻做不到“我有功於人不可念”,至少在心裏是耿耿於懷的。就像您那“理所應當”的親戚,我無法不心生鄙視。是的,施恩圖報非君子,但至少不是小人;可受惠忘恩、知恩無謝(且不說報),則是比小人還小人的“爛人”。遭遇如此小人、“爛人”,誰能輕易釋懷,真的開心?除非他不是凡人。
伊人若茶:“寫到這裏,我又想起了我那不識相的親戚,一股無名火又冒出來。你看,理智是多麼的難以戰勝感性,道德是多麼的難以超越集體慣性。”嗬,能於己身進行體悟,難得。也喜歡讀讀《菜根譚》。有人說“嚼得菜根,百事可做”,偶感覺若全領悟了菜根譚裏的智慧,即非凡人了吧。
馨香滿室:“但是我們還是比較向往‘三輪體空’的境界,希望這個時代少一點功利交換,多一點無相情懷、雲水高風和瀟灑趣味。”我想,慢慢會改善的。物質多了的人,會尋求心靈之安穩的。
和而不同,無往不利,不偏不倚,百福自集。